沈硯舟楞了一會,準備去抓那人回她一口,卻已經消失在轉角。
沈硯舟捂著臉頰癡笑。
日頭爬上九脊頂時,綢緞莊的算盤聲裡突然混進沉水香。
他近日倒是乖巧了,沒有踹過房門進來了。
柳含煙頭也不抬地撥著珠串:“水晶膾呢?“
“在這。“
沈硯舟將油紙包擱在賬冊上,指尖卻壓住她欲翻頁的手,“不過娘子得先叫聲""好夫君""...“
話未說完,額間已挨了記紫檀算盤。
時光恍然,三月份帶著春意而來,柳含煙歸家的路上,瞧見竹筐裡黃澄澄的枇杷挨擠著,果皮上還凝著晨露,像沈硯舟昨日歸來時睫羽掛著的運河霧靄。
“停一停。“
她掀簾喚住車夫,前日沈硯舟批賬本到三更,燭火映著他乾裂的唇紋,疲憊赤紅的雙眼,熬點枇杷膏正好。
庖廚裡鬆木香混著水汽蒸騰。
柳含煙將襻膊束成利落的蝴蝶結,她指尖掐開青蒂,指甲蓋大的褐斑都要剔出去。
沈硯舟最厭澀味,最愛甜味,時常就要去糖水鋪子拉著自己陪他去。
他前幾天嘗了半口酸李便嚷著要拆了西跨院的李樹。
銅盆裡浮起碎冰,浸得枇杷表皮泛起晶瑩的霜。
柳含煙握著銀匙沿果身旋圈,蜜色的汁水順著青瓷碗壁蜿蜒而下,倒像在剝一捧裹著琥珀的月亮。
忽而想起那人前月醉酒,非說簷角冰棱是王母簪子上落的碎玉,硬要架梯子去夠,倒跌進雪堆裡沾了滿襟白梅香;每次醉酒都這般荒唐,就像大婚夜,非要拉著自己去看燈籠。
陶灶升起鬆柴火,冰糖在鐵釜裡熬成金珀色。
柳含煙將碾碎的川貝粉灑進去,木勺攪動時牽扯出千絲萬縷的蜜線。
蒸汽氤氳間恍見沈硯舟今晨出門前,明明困得東倒西歪,還要攥著她袖角嘟囔:“今日漕運司那幫老饕又要灌我梨花白…忽而記起
“夫人,該添枇杷汁了。“春杏捧著濾了三遍的琉璃盞提醒。
柳含煙回神,見銅勺裡金黃的漿液正映著自己微紅的麵頰。
傾注時川貝與果漿纏綿翻湧,騰起的霧氣裡浮動著舊年光景——不過數月,本是敵對雙人,何曾想過有朝一日會為個荒唐公子守著灶火。
待膏體能在竹片上掛旗時,忽聞門外靴聲橐橐。
“好香!“沈硯舟闖進來,蟒紋箭袖卷著運河的水汽。
他俯身欲嘗,卻被柳含煙用銅勺敲了手背。
“急什麼?“
她轉身取來冰裂紋梅瓶,舀起一勺稠膏對著天光輕拉,“要這般金絲透亮才算成...“
話音未落,那人已就著她手腕舔去勺沿垂珠。
柳含煙手一顫,蜜汁滴在沈硯舟玉冠上,倒似給烏發綴了顆金粟。
沈硯舟道:“我知道城西老君觀後山確有野蜂巢,前幾日遇見就想拿了去。”
柳含煙屈指叩他額間:“當心野蜂把你叮成《墨梅圖》。”
他笑著抵在柳含煙的肩頭,闔眼,聞道她身上獨有的香氣,頓時安心。
柳含煙被這混小子壓的連連後退,逼退到牆角:“起來,要睡回去睡。”
“不起來,就要在娘子身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