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田彆駕乃一時失言,可重罰其俸祿以示河北眾吏,唯獨不可用杖刑堵塞諫言之路,當初李斯勸諫秦王猶言: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此五帝三王之業也。今若一味堵塞忠言,必叫河北忠義之士裹足不前,不敢再諫直言,望袁公思之慎之。”
沮授見田豐太剛直,不由暗歎氣,一句話把大部分人都得罪完了。
他仔細觀察眾人的臉色,又見袁公似乎有重罰之意,隻好出言為田豐開解道。
袁紹想了想,眼下河北士人還是需要多加拉攏,重處了田豐事小,影響了他與劉備決戰才是大事。
遂說道:“也罷,既然公與為田君求情,那我就不施於笞刑了,就罰田君二年俸祿,接下來也無須再來大堂議事,待什麼時候來尋我認錯,我允許了,才能再來堂前。”
“此刻,還請田君退下吧。”
袁紹擺手示意道。
“袁公,我……”田豐還想有話要說。
卻被袁紹打斷,冷冷嗬斥道:“退下!”
沮授急忙上來拉住田豐,在他耳邊細聲道:“彆再惹袁公發怒了,不然誰也護不住你,今日必下獄不可,元皓難道忘記了戰國時的息壤誓言,甘茂多次不肯進攻韓國,就是害怕秦武王聽信謠言讓他退兵功虧一簣,因為他遠在千裡外,而其餘人則在秦王跟前每日離間之,元皓若是遭下獄問罪,以此刻口快得罪同僚之舉,焉能有命活著走出獄?”
“想想家中尊大人,想想家中妻兒,你若被下獄她們怎麼辦?”
沮授用心良苦勸道。
他實在不想看到強敵來襲之際,袁公治下眾吏還是人心渙散。
要真這樣下去,恐終為劉玄德擊破矣。
田豐有些微微發愣,就這麼被沮授連拖帶拽給強拖了出去。
主座上的袁紹也暗暗歎氣,田元皓忠心是有,可老讓他下不了台。
好像天底下就他田豐足智多謀,非等閒之輩,其餘皆是碌碌庸才,就讓沮公與去好好勸勸他罷。
眼見袁公也無意把事情擴大,淳於瓊和逢紀隻好略有遺憾,打恭作揖退坐回席,繼續商議徐州之事。
另一邊,沮授拉著田豐的衣袖把他拖出了府邸外的街巷便鬆開了手。
抬頭恰好望見東邊撥開雲霧的陽光,正噴薄而出,沮授感慨道:“白日一照,浮雲自開,人生之誌亦如此啊。”
“好一個浮雲自開,河北若不心懷謹慎,依然小瞧劉玄德,怕等的不是浮雲自開,而是青州軍兵臨城下了。”田豐聽見沮授的感慨歎謂,沒好氣地拂了衣袖,板著臉說道。
“田元皓啊,田元皓,哈哈哈。”沮授忽然仰天長笑了起來,等他笑完擦拭了眼淚,才不緊不慢道:“眼下確是劉備勢大,但袁公豈能不知,在幽州時已經和烏桓單於蹋頓聯姻,又拉攏了鮮卑諸多部落,納子遠之策賞賜工匠與鐵器,而並州的匈奴又與劉玄德有舊怨,一旦與其交戰可以招來諸多助力,兵分多路強取青兗。”
田豐皺起眉梢,不禁問道:“公與似乎有破劉良策,可否與我言說?”
“不可說,不可說。”
沮授笑擺了擺手,負手在後踱步而去。
田豐趕緊追上,沉思道:“青州平原郡與兗州東郡地形適合騎兵突進,要是有大量的步軍,再配合鐵甲騎軍,擊破劉玄德應該不在話下。”
“據我所知劉玄德麾下就有支千人騎軍,名為虎賁騎隨他征戰四方,但青兗騎兵數量遠無法和河北抗衡,如今袁公有六千騎在手,倘若多披紮甲,哪怕無烏桓、鮮卑、匈奴助力,也足以碾壓虎賁騎。”
“現在獨缺天下大義沒有掌握,我才向袁公建議向西尊奉天子,要有天子在手,何愁劉玄德不破,可惜袁公不願意聽我後麵的建言。”
田豐歎氣說道。
他將心裡話說完,以為會得到沮公與的讚同,沒想到沮授停住拊掌,笑問道:“元皓為何會篤定,袁公必會迎天子?”
“我先前也與你一樣不明白,後邊卻漸漸想清楚了,袁公非不願迎天子而是不能。”
“且雒陽被劉玄德占據,呂布又歸順了劉備駐軍在蕩陰縣,此人與部將皆驍勇善戰,先前攻張燕之時,我們便看出呂奉先反複無常,早知那時就應勸袁公尋機誅殺此賊,也不會有文醜河內之敗,讓劉玄德攻下雒陽,一念之差啊。”
沮授長噓短歎道。
有呂布守在蕩陰,又有關羽在東郡為其相助,河內為司隸之地,要是有強兵駐守,根本就不好攻打,又怎麼去奉迎天子,況且天子還在涼州賊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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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東郡太守關雲長也是不好惹的主,之前文醜駐紮在鄴城時,經常與其交手從未討到好處,還有河內的張益德聽聞也異常驍勇,高祖的曹參與樊噲也不過如此罷。
劉玄德在哪找來這麼多熊虎之將,沮授心裡納悶不已。
田元皓沒和青州軍野戰過,不知劉備兵卒廝殺起來到底有多凶悍,但沮授卻暗地裡問過了河北名將文醜,而文醜當時沉默片刻回答道:“再多交戰幾次恐麾下兵卒,將畏劉如虎。”
“遇劉玄德最好以防守消耗糧草,待對方人困馬乏之際,再出兵擊之,方有所獲。”
沮授聽了細思冀州和劉備交手以來,真就讓其來去自如,他沮公與所設的計策,劉玄德視若無睹從不上套,就算拿出孫臏圍魏救趙之策,劉備也仍不為所動,還險些在洹水河畔斬了文醜。
老實說和這樣的對手交手,沮授有些恐懼,也有些欽佩。
“唉!”田豐也想到了什麼,明白了袁公奉迎天子的尷尬處境。
隻是無大義在手,而劉備又初戰告捷,必然會動搖河北人心,為今之計隻盼望劉玄德昏招頻出,袁公一戰而克青兗。
“走罷元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有天命在肩,必天助之,我等一介之士,儘力而為便好。”
沮授望天輕笑道,說完對田豐深深一揖,然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