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季夏,劉備率軍撤回青州,途經兗州山陽郡的湖陸縣再度休整。
走過一片菜畦地,眼前的老屋已是殘垣斷壁,半塌的圍牆可以望見滿院荒草足有半人高,累累裂痕的柴門被風吹得吱吱作響。
拉住了想要推門而進的典韋,又用眼神意示許褚不要出聲,劉備上前輕敲了敲柴門,屋裡傳出咳嗽聲,問道:“誰啊?”
“在下劉備字玄德,乃為軍府送糧食布帛而來。”劉備拱手說道。
“咳咳,劉玄德?沒聽說過。先前送粟米和小麥不都是張長吏嗎?怎麼又換人了…你等一會兒,我起來開門。”
屋裡蒼老的聲音,說話間帶著止不住的咳嗽,言語間有些疑惑。
而劉備卻沒有不滿,在門外拱手回道:“那就多謝老丈了。”
大抵在門外候了許久,院裡才傳來拄杖的腳步聲。
“嘎吱一下”刺耳的聲音響起,兩鬢斑白瘦骨嶙峋,有些身形佝僂的老丈打開了柴門,一股異味闖進典韋和許褚鼻中,讓他們不禁捂鼻往後仰。
劉備依舊不動,揖見問道:“敢問老丈,可是李棱家眷?”
老叟眼神不好,隻得眯眼打量麵前的眾人,覺得他們的袍服好像比鄉吏更好,不由奇怪問道:“咳咳,小人正是李棱祖父,我家那豎子又跟著劉使君在戰場繳獲了什麼好東西,勞煩長吏郵寄回來了?”
一邊咳嗽,邊作揖賠罪道:“長吏莫要見怪,我家豎子乃窮苦卑賤出身,未見過什麼好物件,自打選拔進軍府做了輔卒,隻要有繳獲的東西就喜歡往家裡寄,看我那後屋都快堆滿了。”
老叟雖在責怪說著,臉上卻不禁笑成褶皺,他青壯時也上過戰場打過仗,一般人在戰場能活命已是萬幸,自家那小子還能有斬獲,說明他之前在家裡苦練的槍刺之法,還是有些效果,起碼就比彆人強。
不求他有多厲害,隻要比彆人強,那就能在戰場活下來。
劉備也笑了笑,回道:“金石在軍中常有毅力,操練時也最為刻苦,能在戰場斬獲頗多,理所應當。”
“長吏莫不是李棱的伍長或什長罷?不然怎會知道那豎子的小名。”老叟有些驚訝的問道。
能知曉士卒小名的,除了伍長和什長外,就少有人知道了。
必然常和手下兵卒混在一塊關係較為親近,才會知道。
但看劉備的衣袍和頭冠就不像伍長和什長的穿著,理應為更高的武官。
果不其然,隻見劉備點頭笑道:“老丈好眼力,我乃金石所在的軍屯職任屯長。”
“我就知道是貴客。”老叟也笑說道,接著連忙問:“劉屯長,大軍是不是已經結束征戰,自從我家那豎子跟隨劉使君征京都以來,好久沒有書信寄回家了。”
“去歲冬季也不寫信問問,萬一我若死在屋中,我看他回來還能看到誰,劉屯長那豎子怎麼還沒回來,不會又輪駐軍在外鄉吧?”
老叟又笑問道,心裡卻閃一咯噔,因為太過反常了。
屯長都回來了,他身為士卒怎麼可能會不回來,除非回不來了。
漢軍之中,隻有從軍而戰死者,會被收斂骸骨歸鄉,鄉縣給以衣衾棺葬具,然後派遣長吏視葬。
“劉屯長莫要嚇人,我歲數大了,家中隻剩下幼孫,還指望他為愚吊祭送喪呢。”
老叟登時腿腳顫顫巍巍,臉色強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