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br羅蘭大口喘著氣，來不及理會視線中飄蕩的文字。/br他渾身冰涼，睡衣被冷汗浸透，凍得他直哆嗦。/br用被子將自己裹緊，隻露個腦袋在外麵，看著落皮泛黃的天花板發了會愣。/br萬籟俱寂的夜。/br妖精。/br霧…/br迷霧。/br密林。/br他好像一次性知道了太多東西，思維昏昏沉沉的，難以再次入睡。/br聖十字…/br欠缺的資質，不足以走遠的道路。/br-妖精說的是真的嗎？/br「妖精？」/br文字變換。/br-你不知道？/br羅蘭琢磨了會，頭一次下定決心，對大腦裡的東西發問。/br有件事，他不能再拖了。/br-告訴我。/br-請告訴我。/br-妮娜小姐的靈魂碎片，在我的腦袋裡嗎？/br「正確。」/br-包括一些零散的記憶。/br「正確。」/br-我有沒有可能，藉由這些碎片，複活妮娜小姐。/br「你可以用路邊撿到的手臂複活手臂主人嗎？」/br羅蘭想了想，繃著臉，言不由衷：/br-我可以的。/br「你吹什麼**」/br好吧…/br-但說不定有什麼辦法…/br「答案是否定。」/br「蘇月（妮娜·柯林斯）的靈魂已破碎。」/br「確認消失。」/br接連不斷的文字出現在羅蘭的視線中。/br蘇…/br蘇月。/br-這就是妮娜小姐的另一個名字？/br-她在自己家鄉用的名字？/br-也就是說，這些妮娜小姐的靈魂碎片與記憶混合，才造就了…/br「才造就了威風凜凜，能言善辯的我。」/br-我不是誇你。/br-那你本身是什麼？/br-有思想的幽魂？/br「我還以為你得再拖幾個月才敢問。」/br-抱歉，我之前不是在逃命就是在見識新世界。/br-況且我擔心一旦問出這個問題——有一種民間說法是，當你看到鬼魂的時候…/br-鬼魂也會發現你。/br文字沉默了一陣，再次浮現後，瘦長的火苗左搖右擺，怎麼看都有點陰陽怪氣：/br「這麼說瞎子就無敵了，羅蘭。」/br「你乾嘛不一輩子都當做不知道？」/br「然後等你快死的時候再問？」/br羅蘭悄悄把被子拉過下巴，側著蜷起來，為自己幼稚的愚蠢，多少有點不好意思。/br白色的烈焰凝聚出一行長長的字：/br「我是蘇月舉行凝聚儀式後的產物，由蘇月的器官、未命名能量、靈魂碎片、生前幻想與記憶混合而成——她將我送給了你，但‘我’並不清楚‘我’是誰，羅蘭·柯林斯。」/br「或許…」/br「你可以給我起個名字？」/br-唔。/br-扳手，怎麼樣。/br「或許你不用給我起名。」/br羅蘭：……/br-好吧，看來你不會吃了我——我們會合作的很愉快，對嗎？/br-至少在我死前？/br-你應該沒有其他要求吧？/br-比如占領我的身體？/br-舉行什麼邪惡的儀式？/br「你這具身體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停吸引那些花枝招展的雌性。」/br「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比邪教儀式還要可怕。」/br-真不友善。/br-還有，你無法在眠時世界跟我交流？/br-你不知道我剛才經曆了什麼？/br「大概…有些可以，有些不行。至少你剛才去的地方，以及，大蝙蝠製造的場，不行。」/br「但我也不是一無所知。」/br羅蘭動了動腳趾，把自己蜷的更緊。/br藥鋪的窗戶有點漏風。/br-我記憶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是剛剛那位妖精小姐給我的。/br-你發現了嗎？/br「當然。」/br白焰洋洋灑灑，是剛剛奧蘿拉‘送’給他的——雖然他不大喜歡這種贈送方式。/br非常疼。/br……/br「我踏入了迷霧。」/br「我追尋它的蹤跡。」/br「偏見是暴風中飄搖的燭火，利刃是糕點上綴飾的奶油。」/br「我找到了它。」/br「‘等待又等待，徘徊再徘徊’——當我念出這些字句，我的眼如夜中的群星閃耀。」/br……/br「儀式：白紗（一環）」/br「從未誕生過的故事（準則）/奇物/秘術器官/一人的雙人舞」/br「儀軌：飲下痛苦。」/br「於是，故事與奇物開始燃燒。」/br「‘等待又等待，徘徊再徘徊’。」/br「迷霧將指引我步入夢中的世界。」/br「我們在密林中放縱，」/br「跳舞，歌唱。」/br「我們是朋友，」/br「是無頭的火柴和蜘蛛的第九條腿。是母羊的犄角，群蜂中的第二隻皇後。」/br「終於…」/br「我們找到了彼此！」/br……/br視線中浮動的白色火焰漸漸淡去。/br-這是升環儀式？/br「顯而易見。」/br-我弄不懂，扳手。/br奇物？/br他還沒學到這一課。/br然後…/br一人的雙人舞？/br從未誕生過的故事——還必須要擁有「準則」？/br我記得擁有準則的前提是：/br它要造成足夠龐大的‘影響’。/br可還沒有誕生的故事，怎麼可能造成龐大的影響…？/br換句話說，一旦它擁有足夠的影響，也就不會‘從未誕生’了。/br這實在矛盾。/br最後，象征這條偉大之路的準則，到底是什麼…/br羅蘭開始頭疼。/br在他視線右側，另一段火焰組成的文字悄然浮現：/br……/br「秘術器官：萬物璀璨（眼球）」/br「回聲：自此，我將‘看見’聲音。」/br「靈體視覺：注視到靈體，以及表皮世界的夢境（場）。」/br「放大鏡：可以辨識、閱讀那些被劃去、扭曲、以及隱藏的文字。」/br「被迷霧籠罩的心靈常常能使你窺探到那些生物試圖隱瞞的東西——你甚至有概率以肉眼目視那些無形的儀式和神秘。」/br「通曉語言：你認識那些活著或死去的語言，你是聆聽萬物之聲的博學者。」/br「琥珀：對人類與異種的吸引力上升。」/br「傳聞，凝視異種（妖精）眼睛的人，會被它們所惑，從而隨其踏入幽暗深邃的密林…那些人再也沒出現過。」/br「書頁秘響：你的雙眼將不自覺地扭曲著每一次儀式，使它們偶爾產生更加強大的效果。」/br「懷舊：你將有概率親眼見證具有高神秘物品的過去。」/br……/br器官。/br秘術器官。/br-妖精奧蘿拉，她給了我她的眼球？/br-和妮娜小姐的禮物一樣？/br「確切的說，是她‘解放’並‘增強’了蘇月給你的禮物。」/br「雖然我認為‘琥珀’這一條，對你完全多餘。」/br羅蘭突然把被子掀開。/br除了兩隻手，兩條腿。/br他感覺，自己還有一條柔軟的、淺灰色的觸須，從心臟位置伸了出來。/br是的。/br新生長出來的。/br非常有趣。/br仿佛突然多了一條手臂。/br或者…觸須。/br他甚至可以操縱著這條纖細的無形觸須，慢吞吞撫摸藥架上的瓶瓶罐罐——而反饋回來的感觸，一如親手撫摸冰冷的玻璃一樣真實。/br潮濕的。/br乾澀的。/br冰冷的。/br他能通過觸摸，‘看到’躺在床上的自己。/br在他驅使著‘觸須’到處摸到處轉的時候，一些如水的東西從他體內流失——所以，愉快的觸須探險並沒能維持太久。/br大概一分鐘？/br或者兩分鐘。/br當羅蘭嘗試操縱觸須打個蝴蝶結的時候，那些‘水’就乾涸了。/br觸須也隨著乾涸的水而一同淡去。/br此時此刻，羅蘭才明白。/br他明白當自己問出：‘瞎子該如何勝任執行官’時，費南德斯話中的意思了。/br‘當你進入過眠時世界，真正找到道路，就會明白。’/br‘儀式者不用眼睛。’/br的確…/br即使他不用眼睛，擁有了‘觸須’的他，依然能夠有限度的觀察這個世界了。/br-扳手，這感覺真奇妙。/br-我多了一條手臂。/br「我沒同意這個名字…吧？」/br-妮娜小姐說它是一種非常棒的工具，能掰彎和擰動許多東西。/br「你現在應該好好想想怎麼隱瞞這件事，預備執行官閣下。而不是跟我討論掰彎誰。」/br-隱瞞？/br-我不打算隱瞞。/br………/br……/br隔了一天，再見費南德斯。/br教士先生發誓，他對萬物之父發誓：/br自己隻是隨便說說，絕沒真正希望…/br哪怕一丁點可能，真認為羅蘭真可以在一天之內步入眠時世界，並順利找到「道路」。/br這孩子…/br到底有多不凡的天賦？/br從沒有人能做到一天內找到道路。/br從來沒有。/br雖然，這條路確實有點古怪。/br他沒聽說過「迷霧」或「密林」。從他成為執行官開始，一次都沒有過。/br“我們得找點資料。”/br他說。/br於是，他帶羅蘭坐上馬車，飛快往審判庭去。/br途中，教士誠心建議羅蘭攢夠了錢，在西區租一棟小房子，這樣也能省下不少來往時間。/br更何況，西區的治安比東區要好上不少，對於一個剛感知到道路的學徒來說（還是瞎子），一把藏在兜裡的小刀就能要了他的命。/br畢竟走在路上都能遇見活屍，費南德斯對羅蘭的‘運勢’持悲觀態度。/br“我今天是來給你送警徽和警服的，沒想你倒給了我這麼大一個‘驚喜’。”/br費南德斯·德溫森不禁感歎。/br他交給羅蘭一個巨大的皮口袋，裡麵有不少東西。/br一枚銅製的圓形徽章，上麵雕著緞帶、權杖、烈焰和寶劍。/br警服是黑色製式的，立領單排圓扣，領子上繡著數字編號。/br一條黑色寬邊皮帶，一頂繡粗金紋的雙沿帽，一件又厚又重的黑色呢子外套，穿上幾乎到羅蘭的腳麵。/br哦，還有一雙黑皮子手套。/br相對比審判庭‘乾乾淨淨’的教服，監察局的警服似乎更加正式，也花俏囉嗦了些。/br“我看是驚嚇，先生。”/br羅蘭摩挲著手裡的銅徽，將它彆在自己胸前：“我好像走錯了路，去了不該去的地方。”/br費南德斯不以為然。/br“你覺得審判庭，全是相同道路的儀式者？”/br對於羅蘭的困擾，費南德斯並不認為這是‘關鍵問題’。/br因為隻有小部分組織才會堅持這種‘純粹’。/br而執行官的責任也不是道路決定的，是心和信念。/br再者說，若真都是同道路的儀式者，審判庭或監察局就會很容易陷死在一些針對性的伏擊中。/br“你真正的問題…”/br費南德斯表情複雜：“是我從沒聽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