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廳傳來小廝的聲音,是她父親派來的:“家主說了,若大姑娘醒了,就再去祠堂思過吧。”
阿青塞了幾塊碎銀給那通傳的小廝,好言相送,讓他去喝個小酒,再給她爭取些時間。
“姑娘這才剛醒,又怎麼受得住繼續受罰。”小竹在一旁竟小聲地啜泣起來,她是真心實意為她好的。
“姑娘還是去和老爺服個軟,”阿青半蹲在她膝前,替她攏好膝蓋上的毯子,“彆和自己過不去,姑娘千金之軀,夫人在天若瞧見了,定然要心疼了。”
沈今宛低頭瞧著阿青,上輩子她也是這麼勸她的。
可她做了什麼呢?
佯裝著服軟,然後衝到沈相跟前,拿著利刃抵住脖子,再次威脅沈相同意她嫁去齊王府!
她摸著脖子,上一世刀口刺破皮膚的痛楚記憶猶新,血珠順著她光滑的脖頸往下淌,不知在第幾滴血色染上了木地板後,沈相終於妥協了。
在聲聲歎氣裡,沈林淵舍了耗儘一生得來的功名利祿,一夜間蒼老了不止十歲。
第二日早朝後,齊王府多了一道賜婚聖旨,沈相則告老還鄉。
這頭方才離朝,皇宮裡就立刻遞上了潮湧似的彈劾,字字句句皆是沈家罔顧王法的證據,又一道聖旨將沈氏滿門流放,獨留下剛被賜婚的沈今宛與遠在邊關鎮守的沈觀岩。
沈林淵在路上受儘折磨,終還是抵不過苦寒,死在了他鄉。
一代相國,位極人臣,終是落了個家破人亡,屍骨無存的下場。
沈今宛還是在替齊王整理卷宗時意外發現,沈家被流放的滿門與父親的慘死,樁樁件件皆是自己日思夜想都要嫁的好丈夫一手策劃!就連他們狗屁的愛情,都在李瑾的算計當中!
她捏著罪證要找李瑾問個明白,可那人隻慢悠悠地一句:“娶你隻是為得到沈相支持,沈相離朝,那沈家留著也無用。”
話語裡的理所應當將她徹底擊碎,他根本沒想過掩蓋什麼,甚至連謊都不願意再扯,像是猜中了她翻不出什麼水花。
當然,她那時早已如折翼的蝴蝶,家族被瓦解,就連傍身的武藝也儘失,散沙般沉進渾濁的水底,任人踐踏,欺淩。
沈今宛眼裡含著淚,記憶如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裡回演,李瑾的嗤笑聲還在耳邊縈繞,一遍遍的提醒她,她是如何一步錯,步步錯地沒入那個深淵!又是如何蠢的心甘情願,為他當牛做馬,操勞一生的!
而付出這一切的獎賞,是李瑾親自送到嘴邊的毒藥和一道打入冷宮的聖旨。
她與他!不共戴天!
想到這裡,她捏緊拳頭,胃裡如同翻江倒海般。
喉頭一甜,竟生生吐出一口血來,濺在雪白的帷帳上,鮮紅得令人發指。
小竹與阿青聽到聲響趕忙小跑進屋子裡,生怕她再做什麼傻事。
“姑娘!”
“快去叫大夫!”小竹見狀要往醫館裡跑,卻被沈今宛一把抓住。
她搖了搖頭,那不過是一口瘀血罷了,從前在襲雲山上學過醫術,自己身體如何她最為清楚。
“阿青,拿筆來!”沈今宛嗓音嚴正,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