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帶著誇張的溢美之詞,若是宴會中的其他人寫的也就罷了,可……自家擺的宴席,自己誇上了?
這也不符合妹妹一貫的作詩風格。
他並未開口詢問,而是繼續往下看。
‘座中不識龍鱠味,獨抱冰壺映月光’
看到這,他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前兩句極儘溢美之詞,看似在寫宴會的奢華與高雅,可若與後兩句結合來看,實則表達的卻是俗不可耐之意。
以宴會之‘俗’,襯托出座中之人的‘高雅’。
‘冰壺’乃是詩句中常用的意象,多用以形容超脫世俗一塵不染的高潔之心。
整首詩對比強烈,卻又不失委婉。
確實是妹妹的風格。
隻是,這座中人寫的莫不是……
李承元微微偏首,瞧見了獨自把玩酒杯好似與整個宴席格格不入的陸淵。
這麼短的時間,這小子連自己妹妹都快拿下了?
他心中驚異莫名,卻並未表露半分。
又盯著手中的詩句看了看,他才對李窈書道“不錯,意象、典故都拿捏得恰到好處,以雅寫俗,又以俗襯雅,隻是……”
得到兄長認可的李窈書心中有些開心,可聽到‘隻是’二字時,她的心瞬間再次提起。
難道兄長發現這首詩寫的是誰了?
好在李承元雖然看穿了,卻並未戳破,隻道“隻是這最後一句,‘映’字改為‘弄’字想來更為生動一些。”
“獨抱冰壺弄月光……咦?”李窈書接過寫著詩句的紙張,試著按照兄長的改動讀了讀,隨即美眸瞬間亮起。
她抬首,笑道“大哥的文采果然遠勝於我,如此一改,不僅將月光倒映在酒杯之事隱含其中,還多了些許灑脫不羈之意,對比更強,也更貼切。”
“若無妹妹作出此詩,我便是想改也無詩可改。”
李承元笑了笑,沒有再打擾妹妹。
轉而踱步至百無聊賴的陸淵身前。
“陸兄,可是覺得飯菜不合胃口?”
陸淵尋聲抬頭,見到了李承元帶著儒雅笑意的臉。
他也沒有客套,實話實說道“嗯,不如月嬌姐做的好吃。”
李承元臉上的笑意有些僵住了。
卻並非是由於陸淵對宴席的貶低。
鄧月嬌的手藝,他隨爺爺去老鄧頭家做客時有幸品嘗過,雖然確實不錯,可也非此宴中的珍饈美食所能比的。
他是文人,豈能不懂陸淵這句看似簡單的話中所蘊含的深意。
他知道,陸淵說的並非是食物的味道。
他也知道,陸淵這句話完全是出於本心,未加任何刻意修飾。
若換做是自己被問出這樣的問題呢?
同樣是對鄧月嬌心有愛慕,他能不顧世俗禮儀,不顧主人顏麵,說出如此大膽而偏愛的話嗎?
恍惚間,他好似明白了自己和陸淵的差距。
一個滿身枷鎖,一個本心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