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窈書頷首，輕聲細語道：“是的，你、我、陸淵還有鄧爺爺都是王夫子已經定下的門生人選。玉湖書院正月十六的招生大會，除了我們，王夫子不會再招收任何一位門生。”/br“既然已經內定，為什麼還要大張旗鼓地公開招收門生？考慮到世人的情緒，走個形式嗎？”鄧月嬌對此感到困惑。/br李窈書卻是搖了搖頭。/br“夫子她根本就不在意世人的看法，不屑於做這種事。”/br李窈書的話讓鄧月嬌更加疑惑。/br“那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且內定的消息已經傳出來了，如果招生那天，王夫子確實隻收了我們幾個，恐怕不少有心人會拿此事做文章吧？”/br李窈書聞言目光微閃，她瞧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壓低了聲音道：“爺爺昨日與我說，內定門生的消息是王夫子托他散播出去的，而且她還猜到了鄧爺爺不會去，一共就我、陸淵還有月嬌姐姐你三人。”/br“什麼？”/br這下就連老鄧頭都坐不住了，驚疑道：“這事從頭至尾都是王夫子一手安排的？”/br他的聲音有些大，李窈書連忙向其比了個噤聲的手勢。/br“鄧爺爺您小聲點，我們幾人是王夫子內定的門生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泄露出去，否則免不了小人作祟。”/br老鄧頭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當即點了點頭，安靜下來。/br若是被他們提前知曉了內定人選，恐怕他們都等不到正月十六的招生大會。/br“可……王夫子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鄧月嬌始終想不通王夫子為何要將自己推到這種境地。/br李窈書並未作答，而是看了看陸淵，輕聲道：“陸淵你能猜到嗎？”/br陸淵果斷搖頭道：“猜不到。”/br他悟性高是真的，但對世事的認知少也是真的。/br自然想不到王夫子這麼做的理由。/br鄧月嬌看出了李窈書似乎知道些什麼，頗為好奇道：“窈書你就彆賣關子了，說說！”/br李窈書沉思片刻，緩緩開口道：“自天庭誕生，立眾生之法度以來，無論是修行界還是凡間，都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盛世，世上再無一個餓死之人，人人衣食無憂。無論是天庭的封神還是天官府的官員遴選，都以心性為第一準則，致使世間君子之風長盛不衰，可，世上真的有那麼多君子嗎？恐怕更多的是將自身**偽裝起來的偽君子。”/br李窈書說的話，陸淵並非完全都懂，但是有一點卻讓他聯想到了張文景教給他的陰陽之道。/br君子與偽君子一正一反，一陽一陰。/br君子之風長盛不衰，偽君子變多。/br不正對應著陽極而陰生的陰陽變化規律嗎？/br若是世間都是偽君子呢？/br按照陰極而陽生的規律，是否意味著真正的君子做派會在彼時興起？/br這其實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但陸淵隻是暫時將其記下，而後認真地聽著李窈書未說完的話。/br“古時有一種病，由貪婪和嫉妒混雜而來，被戲稱為‘紅眼病’，得此症者，笑人無、恨人有、嫌人貧、怕人富。如今君子之風盛行，很多人哪怕有這種病，也並不會表露出來，但也不會將其徹底埋藏在心底，而是通過其它隱晦的方式宣泄，譬如如今的‘公平之爭’。”/br老鄧頭和鄧月嬌都對李窈書口中的‘公平之爭’極為了解，所以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br但陸淵不懂，他的目光逐漸變得疑惑。/br李窈書敏銳地察覺到了陸淵眼神的變化，於是她解釋道：“所謂的公平之爭，是指存在著這樣一些人，他們將自身的**合理化，打著‘公平’的旗號謀取利益，例如前些時日，小鎮南邊的鐵匠鋪，因為給天官府的衙役折扣而被口誅筆伐，最終迫於壓力關門歇業，那些聲討鐵匠鋪之人，打的就是公平的旗號，但是他們要的公平，是鐵匠鋪也得給他們同樣的折扣，而不是讓衙役補齊折扣的銀兩，類似的事情四處都是，絕不僅限太平鎮，也絕不僅限錢財。”/br經過李窈書一番貼心的解釋，陸淵對‘公平之爭’已經有所了解了。/br而且他對這件事有自己的看法。/br如果將‘君子’視為陽，‘偽君子’視為陰，那麼這種裹挾著貪婪的公平之爭，似乎正是陰的‘象’。/br偽君子是本質，而裹挾著貪婪的公平，隻是表象。/br見陸淵明白了，李窈書又繼續說道：“其實王夫子的這番行為，恰好將世人都推到了道德製高點上，拿到了‘正義’的旗幟，等同於讓所有人再也不用顧及偽裝，得以正大光明且極為合理地宣泄著自身**。”/br這番話讓鄧月嬌和老鄧頭連連點頭。/br一般情況下，‘紅眼病’之人會遭人鄙視。/br但是如果有了正當理由呢？/br當他們站在了道德製高點上呢？/br那時候紅眼病便不叫紅眼病了，而是‘心有浩然氣’。/br他們會如同得到了世上最強大的依仗。/br而且王夫子的聲望、地位越高，成為其門生的好處越大，這些人便會越慷慨激昂、無所畏懼。/br王夫子的這種行為，等於是親手將世上最強的倚仗送給了世人。/br甚至一些將‘眼紅’隱藏得極好之人，也會在此刻站出來，扛起正義的大旗，竭儘全力搖旗呐喊。/br可……還是那句話，王夫子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br總不能是找罵吧？/br老鄧頭想不通，他向徐徐道來的李窈書詢問道：“說半天了，你也沒說王夫子這麼做的原因啊？”/br李窈書不急不緩道：“在我看來，王夫子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無非是四個字：整治世風。”/br“整治世風？”老鄧頭和鄧月嬌聞言，眉頭都是微微皺起，後者向李窈書問道：“可那時王夫子已經人人喊打了，如何能整治世風？”/br“很簡單。”李窈書語氣中帶著莫名的意味道：“隻需要讓世人清晰地見到他們與我們的差距即可，隻要王夫子能證明她沒有選錯人，而其他人也都確實達不到標準，這件事便會立即反轉。”/br鄧月嬌聞言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屆時公開招收門生就不再是戲耍眾生，而是給你機會了，你不中用。”/br李窈書輕笑道：“不錯，而且當事件反轉時，對的變成錯的，會引起大範圍的反思，用親身經曆啟發世人對‘公平’的深入思考。所以這件事鬨得越大、波及範圍越廣越好。”/br老鄧頭聽懂了，整個人汗毛直立。/br恐怖！這位王夫子實在是太恐怖了。/br以自身為棋子，親自入局，三言兩語便能整頓世間不正之風。/br不僅恐怖，而且可敬。/br陸淵也聽懂了。/br這是陰極而陽生。/br可他隨即想到了一個致命問題。/br“那我們比世人到底強在哪？”/br陸淵的這句話讓房間內一時陷入沉默之中。/br尤其是鄧月嬌，她清楚地知道陸淵的恐怖悟性，也知道李窈書的聰慧絕頂。/br可她呢？/br王夫子該怎麼證明她也強過世人？/br李窈書似乎看出了鄧月嬌的想法，她語氣輕鬆道：“人是王夫子選的，事是王夫子安排的，我們三人隻需要在正月十六那天前往玉湖書院就好了，王夫子既然下了如此大一盤棋，自然是有自信的，也必定對我們三人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