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非見狀,氣一頂咽喉,翻著白眼,頓時昏死過去。
“唉,不成想城外的岷山響馬,竟凶名如此?駭得杜非狗急跳牆,打起了魯達兄的主意。”
“嗬嗬,麵對虎狼,無需跑得最快,隻要有人落後即可。杜非倒是打得好算盤,捐官成了統製使,便能指揮我等提轄給他賣命了!”
“誰說不是呢?我等提轄本就負責兵甲盜賊公事,岷山鬨響馬,我等自然責無旁貸,聯手衙府白快皂三班人馬除凶。
隻是,連兵馬都監左大人,都敗北而歸,還殘了雙腿。覆巢之下無完卵乎?”
“岷山響馬中,莫非真如傳言所說,有妖道坐鎮?有一手吹沙走石,指地成剛的法術?”
“怪力亂神,狐野精怪之說豈能輕信?但想來,能擊敗左大人,定然是武藝絕頂,出神入化之輩。”
一瞬間之間,在場除了魯達外,所有提轄都顯得憂心忡忡。
魯達看著這些麵露慌亂之色同袍。
視線遠眺,他還能看到身後相公府中聳皇居麗,銀蟾光滿,一派富麗堂皇的氣派之景。
隻是此刻,府內氣氛肅殺,來往皆是兵卒,一些院落前更是掛著吊唁的招魂引。
魯達銅鈴般的眼眸中,罕見掠過一絲恍惚。
他也分不清是宿慧覺醒,還是轉世投胎,腦海中那些高樓大廈,彩燈霓虹之景和麵前的相公府重疊、糾纏。
半年前他本在跟西夏騎兵作戰,老種一紙調令,將其調至渭洲,輔佐小種,當了名提轄。
月前,他奉命前往岷山勘查地形,繪製響馬分布地圖。
但回來的途中,不知怎的,便高燒不退神情恍惚,突然開竅了般,腦海中多了些一位同喚魯達,民俗學專業的‘未來人’記憶。
這才造就了今日的他,既有‘未來人’跳脫狡黠的思維,又有魯提轄悍勇怒目的脾性,是一種全新獨特性靈。
“此時雖也是北宋,契遼、西夏多國並立,但光是北宋國土麵積,就何止千萬平方公裡?”
“沙場將士,力能扛鼎腰弩八石,能挽弓三百宋斤者不在少數,便是灑家,隨隨便便就能倒拔大榕樹。
而那位左大人,更是人間絕頂,刀劍雙絕,千萬人中可取上相首級,灑家早該平常視之了,可為何還是有種驚驚為天人之感?”
“灑家日後會拳打鄭屠夫,逃去雁門縣?可灑家乃朝廷中人,更有大小種家相公庇護,《宋刑統》中軍律有言,以下犯上冒犯軍衛者,可先斬後奏……我為何要逃啊?還是吃了讀書少的虧啊……”
“誰是我,我又是誰?似是而非,分不清,灑家真的分不清了……”
魯達心底喃喃。
此後,幾名同僚邀請魯達去喝花酒,排解愁緒。
魯達揮揮手,以《宋刑統》還未看完為由拒絕。
見此,眾人也不意外,勾肩搭背的離去。
這段時間,魯達一反常態,懸梁刺股鑽研學問,眾人已經習慣。
畢竟魯達秉性依舊,記憶清晰,隻是沾染了學習這惡習罷了,放在岷山響馬這等危在旦夕之事前,實在不足掛齒。
隻是魯達終日沉浸讀書之中,甚至為了珍惜時間,放棄了些本該爭取的蠅頭小利,在某些人眼中便成了癡呆愚傻的象征。
杜非,便是某些人之列了。
把銀兩揣進蹀躞,在鼓聲中,魯達離開相公府。
端午將近,家家戶戶掛艾草。
路上車馬行人都行色匆匆,宛若背後有亡魂催命。
見到魯達這魁梧的身軀,紛紛驚歎不已,在背後議論‘此人便是魯提轄?’‘好生精猛的漢子,也不知婚配否?’‘誰家姑娘受得了這漢子的鞭撻?不過他真可轉車輪?’
魯達對此視若罔聞,前往集市,買了三斤牛肉一壇新豐酒。
又去肉鋪買了六隻鮮活的竹鼠、八隻大肉兔。
最終進雜貨鋪,扯了十匹厚若牛皮的墨色粗布。
再請了個遞夫,將這些東西扛回家中後,魯達捏了捏扁下去大半的蹀躞,眉頭一皺。
若是放之前,孤家寡人的,憑借他提轄的俸祿,自然過得有滋有味。
可現在,金屋藏嬌,家裡還有張嘴巴。
甚至……每頓吃得比他還多。
手頭一下就局促起來了。
“娘子她……怎麼這麼能吃?”
魯達目光一凝,暗暗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