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延風暗自揣測,以為這場大會,是李景讓特意來給陳家立威的時候;
那個姓黃的縣丞忽然站起身來。
陳延風很難不注意到,這黃縣丞長得比所有瓊州漢子都俊。
當然,更關鍵的是。
黃縣丞身後,竟站著一排廣州府的官差!
再瞧李景讓悠閒地坐在一旁,喝椰子茶的模樣;
陳延風驚覺——
今日這場闊彆許久的澄邁縣最高權力議事大會,真正唱主角的,居然隻是一個縣丞?
他憑什麼呀!
論官職,自己好歹是個縣尉;
論根基,自己在這澄邁縣經營多年,人脈廣布。
怎麼能讓一個外來的縣丞搶了風頭?
帶著滿心與滿臉的憤懣,陳延風耐著性子聽下去。
結果整場大會下來,他隻覺得都是些雞毛蒜皮的瑣碎小事,毫無價值。
給每個人發兩張紙就想治瘴?
天下哪有這麼容易的——
等等,這黃縣丞說他要作甚?
“昔年機緣巧合,本官曾研習過西域醫術,頗知其中玄妙。
“今為瓊州百姓免受瘴氣之害,決意以新法治之。
“本官深知此事艱難,然若能使千家安康,縱千難萬險,亦當全力以赴,在所不辭!”
哦,治瘴啊。
隻要不影響我們陳家做生意就行。
很快,黃縣丞的講話進入尾聲。
陳延風又以為散會後,他這個主官會被留下來,說點秘而不宣的話。
“大哥,散會都快半個時辰了,再不走,牛都要被日頭曬死了。”
“再等等,急什麼。”
陳延風擺了擺手,眼睛仍望著縣衙內院的方向。
他身形清瘦,那身青色圓領官袍穿在他身上,鬆鬆垮垮,活像筆杆外頭套了個油紙袋。
反觀陳延雷,圓滾滾的身材像個小山包。
他也不管大哥願不願意,伸出粗壯的手臂,單手一拽,就把陳延風拖上了牛車。
陳延風坐在車上,一遍又一遍地,大聲朗讀黃縣丞發下來的童謠。
陳延雷被這聲音吵得心煩意亂,手裡的零嘴都不香了。
“大哥,你還沒背下來呢?”
“誰背了,我是在找黃縣丞的破綻!”
“你把頭抬高彆看——倒數第三句是什麼?”
“紗網張,蚊蟲散。”
“呃。嗝。”
兄弟倆好不容易回到陳宅,陳延風的臉依然在滴墨。
哪怕是陳家大翁召見,他也絲毫沒有收斂,滔滔不絕地數落這些新來的北方人不懂規矩、不講人情,根本就不配當官。
陳家大翁坐在主位上,耐著性子聽完陳家嫡長孫發泄滿腹牢騷。
等陳延風終於說完。
陳家大翁轉過頭,看向陳延雷,開口問道:
“你哥的意思是不是——縣令對縣丞言聽計從,節度使盧鈞還專門派了十幾個廣州府的人下來,給這黃縣丞撐腰,幫著治理瓊州的瘴氣?”
“是啊,節度使還寫了親筆信呢,官印看著不像做假。”
陳家大翁立即陷入沉思。
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自語道:
“治瘴?來者不善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