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爬上紡織廠的煙囪時,蘇記快餐的玻璃窗上已經貼上了鮮紅的“開業大吉”。
蘇立軍正踮腳往簷角掛紅綢燈籠,風一吹,穗子便掃過門楣上泛著金漆光澤的“蘇記”二字。
“小妹,這川菜辣子雞的油溫得幾成熱?”董芳容係著嶄新圍裙,在灶台前緊張得直冒汗。
她麵前擺著蘇語凝手寫的菜譜,辣椒與花椒的香氣嗆得她連打三個噴嚏。
蘇語凝將最後一摞搪瓷碗擺進碗櫃,轉身笑道“八成熱下鍋,炸到金黃就撈,可彆學昨兒把鍋燒糊了!”
眾人哄笑中,街角傳來汽車鳴笛聲。
顧清淮的黑色轎車緩緩停靠,司機老陳捧著兩隻半人高的花籃下車,紅綢帶上寫著“財源廣進”四個金色的大字。
“顧總特意訂的。”老陳將花籃擺在快餐店門口,又指了指旁邊的家具店,“那邊也訂了一對。”
蘇語凝轉頭看向轎車,車窗緊閉。
司機像是猜到蘇語凝在看什麼,連忙笑著說道“顧總在開會,脫不開身。等開完會後,他一定親自到店裡祝賀。”
童童扒著玻璃門驚呼“媽媽!顧叔叔的花籃比我還高!”
說著,便踮腳去夠金色的向日葵。
“使不得。”蘇母扒完蒜走出快餐店時,正好看到這一幕,趕忙攔住童童“摘了就不喜慶了。”
聽說摘了不喜慶,孩子立馬縮回了手“有顧叔叔送的花籃,我們家最喜慶。”
童童雖然年紀小,卻知道大人最在乎喜慶。
過年喜慶,開店跟過年一樣喜慶,所以有很多忌諱。婆婆說這花不能摘,那就一定不能摘。
家具店那頭突然炸響鞭炮,蘇向黨穿著花襯衫跳出店門,手裡舉著喇叭“開業大酬賓!買家具送雕花擺件!”
幾個穿紡織廠藍工裝的中年人駐足觀望,目光掃過櫥窗裡陳列的弧形書櫃時,瞳孔倏然放大。
那書櫃通體胡桃木打造,頂部嵌著波浪形玻璃格子,側麵雕著水仙花的圖樣,比省城工藝美術廠的書櫃還好看。
“同誌,這書櫃什麼價?”戴眼鏡的男人急切地敲了敲玻璃。
蘇向黨伸出三根手指,在對方倒抽冷氣時又笑眯眯補了句“送同款雕花椅子一把!”
另一個穿藏藍工裝的女人則指著一套床頭櫃“這櫃子我上月在省城見過類似的,你們這價錢……”
“同誌您細看這櫃子。”蘇向黨拉開最上麵的抽屜,敲了敲裡麵的夾層“這裡麵另有玄機,男同誌藏私房錢保準不會被發現。”
“哈哈哈!”
圍觀群眾一陣哄笑。
“訂了你這櫃子,家裡那口子找私房錢,直奔床頭櫃來不就行了!”
“以後咱們全縣城男同誌的私房錢藏哪裡,大夥不是都知道?”
“這隻是打個比方!”蘇向黨將抽屜關上“咱們師傅上門組裝櫃子的時候,夾層裝什麼地方,由男同誌說了算。”
機靈的人趁機問道“裝彆的家具裡也可以?”
“那是當然!”蘇向黨攬過一旁蘇立軍的肩膀“咱們蘇記家具店的手藝,化腐朽為神奇,再老舊的家具,也能煥然一新!”
“我訂一套衣櫃!什麼時候可以上門安裝?”
“我也要一套衣櫃!”
蘇向黨拿出一個嶄新的本子,邊登記邊說道“一個一個來!全部都有!”
當家具店的訂單簿記滿三頁紙時,隔壁快餐店飄來爆炒的香氣,辣味混著豆瓣醬的醇香勾得人食指大動。
穿工裝的漢子們循著味兒湧來,卻被櫥窗裡紅油鮮亮的回鍋肉絆住腳步。
蘇立軍在檔口吆喝“魚香肉絲配米飯,三毛管飽!”
蘇語凝站在收銀台後,指尖飛快撥動算盤珠。
玻璃櫃裡整齊碼著十二道菜,每道菜前立著竹牌價簽——宮保雞丁兩毛五,麻婆豆腐一毛八,最貴的紅燒蹄髈也才五毛錢。
“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穿工裝的男人將鈔票拍在台麵,目光黏在紅亮的水煮魚片上移不開。
他身後隊伍越排越長,穿喇叭褲的時髦青年們舉著汽水瓶探頭張望,像群等待投喂的錦鯉。
後廚的鼓風機嗡嗡作響,姚贏美穿梭在蒸籠間,揭開蓋子的刹那,粉蒸肉的香氣如浪潮般撲向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