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細看那些拋給紀舒的問題,會感受到一種相似性。
這些問題都非常瑣碎,非常務實,非常具體。
——請問主播,家境不好怎麼找到兼職勤工儉學?
“我的家境不太好,有啥辦法馬上找到工作,很想像你一樣大學期間就能養活自己。”
——請問主播,如何在預算有限的前提下裝修新房?
“我常年不在家,在老家買的房子,一直在南方這邊工作,想簡單裝一下讓父母去住,不想花一些冤枉錢。”
——請問主播,該不該去親戚的店裡幫忙?
“堂弟和媳婦在外地開了家小店,堂弟喊自己去幫忙,自己該不該去?”
——請問主播,怎麼糾正自己不會說話的毛病?
“我是一名民辦專科的實習生,該怎麼提升一下自己跟人溝通的能力?”
紀舒的回應更是非常務實。
她給說自己不會說話的專科學生提建議,總結了三條建議。
“我呢也是跟公司裡的姐姐學到的,一是說話不要太快,二是彆人沒問不要說,三是不要說不好意思透露自己的緊張。”
她回答“怎麼勤工儉學”,很快就問到了對方所在的城市。
“你去高德地圖裡麵搜點金咖啡,最近這個地方正在招寒假工,可以去試試,放心不可能被騙,我們老板開的!”
她回答“如何減肥”,拿出自己瘦了十多斤的方法。
“三餐正常吃,早晚多注意。”
她說自己餓到後半夜,忍不住會吃草莓,但吃一兩個星期就不吃了。
因為草莓太貴了。
在紀舒的直播間,常常可以體會到一種“落地感”。
一種是問題的落地。
就像切片的評論區,會有人說,他看到了一群“平時在網上看不到”的人。
他們沒有發泄情緒,沒有陳述觀點,這些具體而瑣碎的煩惱,會把人一秒拉入現實生活的語境。
一種是回應的落地。
從紀舒給出的回應中,你會發現,觀眾之所以來這個直播間,是因為他們想獲得的正是這樣的回應。
這裡沒有高談闊論,沒有真知灼見。
隻有能力範圍內,走心具體的答案。
看這些直播片段時,常常會驚訝於,每個來連麥的人竟然如此敞開。
就比如直播間裡,那個被傳得最廣的故事。
一個男孩子打通了紀舒的連麥電話,他帶著哭腔,有點磕巴地講起自己的經曆。
初中沒有畢業,13歲時媽媽因為家暴逃走,16歲時重傷家暴自己的父親後進了少管所。
他站在28樓說,自己的人生已經毀了。
“這是我最後一晚上了。”
他打這通電話的原因很簡單。
“看你好幾天直播了,我實在沒有人說話,然後就想跟你說說。”
當時,紀舒臉上的表情很少,語氣也平靜。
她沒有上來就勸對方想開點,或者說些生命可貴的道理。
她隻是問。
“那就跟我多說幾句嘛。”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哪個城市?”
“巧了嘛不是,你也在江城。”
“即便你決定好了,明天立馬走,今天晚上最起碼也要吃頓飯。”
“我請你,我知道有個地方的炸醬麵特彆好吃。”
“你放心,我不會給你任何安慰,就是負責帶著你去找一家麵店,請你吃碗麵,彆的啥都不會乾,不要有任何壓力好不好?炸醬麵太好吃了。”
“人隻要吃飽了,心裡麵這個難過勁兒就能被壓得住。”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先從這碗麵開始,好不好?”
坦白講,紀舒的方法,經驗,道理,都不算罕見。
但在那一刻的情境下,沒有什麼話比這更有效。
“吃一碗好吃的炸醬麵。”
一個細節是,當紀舒說要帶對方去吃燴麵時,對方的第一反應是:
“你隻要彆笑話我就行。”
但紀舒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誰笑話你啊?”
在這個年輕人過往的人生中,他更多經曆的時刻,都是被評判,被嘲弄,被無視。
但這一次沒有,他隻是被看見,被尊重,被理解。
這不僅僅是一個年輕人想要的。
這是每一個普通人都想要的。
截止點金傳媒推流前,紀舒切片下的評論越來越多。
“16歲中專退學以後,18歲再上中專算晚嗎?”
“我八月份失業躺平到現在,對自己的未來真的很迷茫,怎麼辦?”
“24歲的護士,16小時的夜班一個接一個,頭發都快掉完了,想辭職又不敢,覺得人生毫無意義.”
即便紀舒已經無暇一條一條回應,留言還在每分每秒地增加。
在這個時代,人們需要一個出口。
情緒的出口,煩惱的出口,被看見的出口。
紀舒是一個出口,但不是唯一的出口。
上漲的數據背後,是一種洶湧的迫切。
其實紀舒在大多數的時候,用語甚至有些毒舌,聊起來頗有一針見血的感覺。
乍看起來,這像是一盆又一盆的涼水,在澆滅幻想。
但細細琢磨,其實每個來直播間的人,並不期待有人來助長自己的幻想。
他們早就認清,能握在手裡的東西是有限的。
他們早己下定決定,要放棄那個跳一跳才能夠到的果實。
他們早就在無數次的困頓中說服自己,要看清腳下,收回妄想。
要記住遠方的甘泉,救不了眼下的近火。
連麥接通的一刻,拷問內心的一刻,對女主播敞開心扉的一刻,他們就知道。
自己不是來做夢的。
生活是如此艱難和不可控,人的歲月漸長,憂慮漸多。
在發達的互聯網上,每個人遲早意識到即便去到遠處,人生也不會有驚天逆轉。
但他們仍在心懷善意,努力生活。
彎腰種好自己的麥子,吃一碗炸醬麵,再去期盼南方的暖冬。
推一本朋友的書:每當林立文有新的緋聞傳出,世界各地的男人都會捶胸頓足的發出呐喊:“造,又給他禍害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