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滿聽完腦中愈發混亂,乃至莫廉說的最後幾個字她都沒聽清。
她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
他甚至沒跟她道彆。
以為把魔丹給了她,便兩清了嗎?
但其實,她一開始的目的,本就是魔丹不是嗎?
可是,怎麼感覺空落落的……
*
稍晚些,待薑小滿恢複得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前往堂屋拜彆岑家老夫人。
老夫人看著氣色甚好,脖子上的斑鱗竟然全都康複了。
不一會兒,岑蘭跑了進來,想是剛從後山忙活完,臉頰上還沾著些許泥濘。她毫不在意,這倒一點也不像大戶人家的閨中小姐。
她緊緊握著薑小滿的手,依依不舍道:“你要走了?”
薑小滿同樣不舍地點了點頭。卻見岑蘭招喚丫鬟抱來了那架絹絲裹著的琴,看著那動作便是要交給他們一行。
莫廉皺了皺眉,上前正欲接過,卻被薑小滿猛地打斷。她不等岑蘭開口,便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不行!”
依大姑的性子,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來的道理!
她倆僵持了一陣,岑蘭終是拗不過,沉默一陣後,便回頭將琴尾的玉佩解了下來,拉過薑小滿的手,塞進了她的掌心中。
“斯人無所求,卻願傾囊相助。父親未能予之何,唯願此物捎去慰藉。”
薑小滿也不再推脫,便收下了那枚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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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薑小滿總覺得有一事未完成。
思考了半天,走至莫廉跟前,攤開手,嗯嗯哼哼了幾聲。
莫廉何其懂她,便從懷裡熟練地摸出一張紙和一支筆。
其餘三人:不愧是大師兄,準備如此充分!
薑小滿麻利接過,趴在一邊案上,唰唰地奮筆疾書起來。老夫人、曾管事無不好奇,紛紛側首而觀之。
她很快寫完,將那滿滿是字的紙遞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接過細細品視了起來,那神情從疑惑到凝重,最終看罷後又化作溫藹一笑。
她樂嗬嗬道:“你們二位是真真有趣,神醫……不對,那位仙家公子竟也求了老身同樣的事。”
言罷,她笑容漸斂,又沉默了片刻,終是長長惋歎了一聲。
老夫人似自言自語道:“我於十八歲嫁於他,終究隻是父母之命,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與我雖有夫妻之實、卻從無夫妻之情。”
“他不曾愛我,卻從未虧待過我,言聽計從、關懷備至。偶有爭執,擺臉色的是我,無理取鬨的也總是我。他一生對我不離不棄,然我卻在他去後,仍為那自以為得不到的真心,作繭自縛至今。”
途中王錚料是沒聽懂,張口想說什麼,卻被莫廉“噓”了一聲製止了。
老夫人頓了頓,視線挪向一邊的岑蘭,“蘭兒和秋兒的人生,也是我一意孤行規劃。他反對過周遠入贅,但最終還是依了我,這才釀成如今的慘劇。蘭兒,你恨我嗎?”
岑蘭已偷偷拂了幾次淚。默默走至母親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
雖未言語,想必萬般遺憾,也終於釋懷。
“罷了,這段往事,也是時候放下了。”老夫人看向女兒,目光閃爍、恢複了精神氣,“既然二位仙家都開了尊口,若是蘭兒她願意,天涯海角便都隨她去,老身絕不會再行阻攔。”
薑小滿欣喜無比,問莫廉再要了一張紙,埋頭又是唰唰幾筆。
這回,她將寫好的紙給了岑蘭。
【阿蘭:我會回家為你爭得拜門複試之機,你也切莫放棄。以汝之靈氣,汝之琴技,想必過考易如反掌。明年二月,我會在塗州等你前來。】
二月——是薑家每年拜門考核之月。
岑蘭接過,細細讀罷,那麵上終是破涕一笑,笑聲中帶著哽咽。
千言萬語,淚水終滯在喉間。
她點了點頭:“嗯”。
*
最後是曾管事送他們出來的。
行禮道彆罷,曾管事一道佝僂之影,手中執一壺熱酒,目中,送仙客五人飛天離去。
“二位替山莊除了邪魔,又用丹藥治好了老夫人的頑疾。現在想來,我們排斥仙家、故步自封這麼多年,最後卻還是仙家出手救了我們,實在無比諷刺。大恩大情,小小山莊,無以為報。”
他喃喃念罷,隻將那酒傾灑於高空,口中則高聲唱道:
“
仙君踏月兮,香梅落雪。
俠士彈劍兮,魔影泣血。
素琴欲奏兮,塵緣難絕。
濁酒對飲兮,相期何月!
仙客們,保重!”
(梅雪山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