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
刺目的陽光之下,遠處那高大的城牆,陰影與耀斑交織,看起來似是更大的巨大了。
和士開用手擋住那刺眼的光,臉上滿是無奈。
有騎士走上前來,“和公,前頭便是招遠”
“我又不瞎!!”
和士開訓斥了一句,隨即抱怨道:“爛地方!鬼地方!!”
從鄴城出發也有許久了,出發的時候鄴城還是寒氣森森,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炎夏。
這破路,出了肆州,甚至都不能再坐車,否則便要死在車裡頭了,矢尿都要給搖出來。
和士開隻能騎馬前進,這麼一騎,就是連著許多天,雙腿酸疼,幾乎失去了知覺。
和士開是個騎馬的好手,可他已有許久不曾騎過這麼久的馬。
看著麵前的城池,他終於是鬆了口氣。
讓麾下的騎士前往告知城門吏,讓人領著自己進城。
城門口頗為冷清,騎士上前交涉,城門吏是絕不敢為難的,很快,就有人領著他們一行人朝著刺史的官署走去。
剛剛進了城,就有人想要攔他們的路。
“貴人!要買女人嗎?”
“便宜,都是好女人,齊全的,不殘缺,一個隻賣三百錢!!”
和士開板著臉,不說話,騎士的鞭子在空中發出幾聲破空響,那幾個人便不敢靠近了,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也有人不罷休,又追上來叫道:“男子也有!”
和士開一臉的憤怒,他看向了麵前的散吏,罵道:“爾等治下,便是這般歹人嗎?”
“不知禮儀,不知羞恥!”
“爾等是如何治政的?”
散吏低著頭,哪裡敢反駁他,他向身邊人言語了幾句,那人大叫著衝了出去。
很快,身後就傳出了陣陣哀嚎聲,哭泣聲。
遠處的拐角處,能看到一群人坐在地上,茫然的看著過路的貴人,也不躲避,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他們,目送著他們離開。
和士開被帶到了官署門口,散吏進去稟告。
片刻之後,就有一位男子走了出來。
這男子長得眉清目秀,文質彬彬,渾然沒有邊塞人的醜陋,不等散吏介紹,那人便笑著行禮,“和公,在下乃是朔州長史郭元貞!拜見和公!”
和士開看到此人頗知禮,趕忙行禮拜見。
“原來是郭公!”
“不敢當,您喚我表字叔便好。”
兩人客套了幾句,和士開不動聲色的拉住了他的手,“郭君啊,等拜見了刺史,我定要與您一聚!”
郭元貞點著頭,“那是自然。”
和士開便跟著他往官署裡走,郭元貞笑著說道:“方才散吏前來稟告,我都嚇了一跳,這邊塞苦寒之地,和公前來也是不易吧?”
“是不易啊。”
“我最厭惡來這種地方.可大王每次都派我出去走動,邊塞夏熱冬寒,這邊塞人,也各個都是些.”
和士開沒有明說,卻朝著郭元貞擠了擠眼。
郭元貞笑了起來,“是這樣的。”
兩人走過了三處大門,方才來到了一間正屋門前。
郭元貞讓門口的甲士讓開,領著和士開走進了屋內。
在屋內,一位身材魁梧的壯漢,正躺在一旁的床榻上,兩旁有美人輕輕的揮扇。
聽到腳步聲,壯漢猛地睜開了雙眼,眼神格外的犀利,死死盯著和士開。
和士開後背一涼,趕忙行大禮拜見。
“拜見斛律公!!”
斛律羨審視著麵前的和士開,緩緩坐起來,示意讓美人出去。
“長廣王讓你來的?”
“是的。”
斛律羨看了眼郭元貞,“郭君且先回去吧。”
郭元貞沒有多說什麼,行了禮,便轉身離開了。
屋內隻剩下了斛律羨跟和士開二人,斛律羨這才開口問道:“大王讓你來這裡做什麼?”
“是來拜見斛律公,遞上書信。”
“哦書信呢?”
和士開恭恭敬敬的將書信遞給了對方,斛律羨也不避人,當麵就打開書信看了起來。
書信裡沒有什麼真內容,就是回憶了一下兩人過去的友誼,敘敘舊,說說情,說委托和士開送了些禮物給對方。
斛律羨看完,眼神略微有些複雜。
說實在的,他跟高湛更親近些,關係更好。
高湛的朋友許多。
當下的局勢變得微妙且複雜。
有傳聞說:陛下派人扼殺了濟南王,又有傳聞說:陛下重病纏身,還有傳聞說:陛下瘋了。
高湛被囚禁的時候,他的官爵也不曾被罷免,在出去之後,他的聲勢變得更大。
不知陛下是不是真的病了,可太後好像是真的病了。
鄴城完全落在了長廣王的手裡,眾人都懷疑他是否在以太後的名義下達詔令。
情況複雜到了極點。
斛律家又是事件的直接參與者,在斛律光答應皇帝將女兒許配給劉桃子的那一刻,他們家就無法脫身了。
斛律羨最是厭惡這樣的繁瑣事,逃到邊塞來,都躲不過去!
看著眉頭緊皺,一言不發的斛律羨,和士開笑著說道:“我知道您心裡所擔憂的事情。”
“請您勿要擔心,當初您兄長答應陛下,是因為我家大王正在皇宮內服侍太後,無法留心外頭的情況,我家大王是能理解的,他絕對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怪罪您兄長。”
“如今的情況又跟當初不同了,想來落雕都督也會重新考量,知道該站在哪邊。”
斛律羨聽到這句話,當即有些不悅。
“若是我兄長不支持你家大王,你又要如何?”
和士開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妥,急忙道了歉,他誠懇的說道:“這並非是我能議論的事情。”
“將軍,我此番前來,也不是為了落雕都督,而是為了您。”
“我?”
“將軍乃是聰慧之人,兄弟二人,自然各有抉擇,自古以來,便是如此,這樣粗淺的道理,將軍又如何不知呢?”
斛律羨撇了撇嘴,“這些事情,也用不著你來議論。”
“唯刺史公,那我便繼續我的差事了,隻是,有一件事,不知刺史能否相助一二.”
看著扭扭捏捏的和士開,斛律羨不悅的問道:“是什麼事?”
“大王派我前往劉將軍那邊.劉將軍與我,過去有過些誤會。”
“我知道劉將軍為人急躁,生怕再出什麼亂事,不知刺史公是否能派個人,護送我前往呢?”
斛律羨指著和士開大笑,“都說你這個人膽大如虎,今日怎麼被劉桃子嚇成了這般模樣?!”
和士開可憐巴巴的扣手,“遇到您和劉將軍這樣的虎將,誰能不懼呢?我實在是不敢單獨前往,我知道您與劉將軍親近,隻要您派一個人跟我前往,我便安心了請將軍憐憫!!”
斛律羨揮了揮手,收起了書信,“好了,不必多說。”
“這樣吧,我就派個人跟你一同前往,記得要早些回來。”
“唯!!多謝刺史公!!”
和士開再三拜謝,隨後告彆了斛律羨,前往供來往官吏們休息的彆院,剛剛走進院落裡,和士開臉上的竊喜和委屈一掃而空。
他不悅的冷笑著,低聲罵道:“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