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
冷風吹過城池,落葉隨風而起,在空蕩蕩的街道上來回的飄舞。
兩旁的牆壁肮臟漆黑,道路坑坑窪窪,偶爾有騎士縱馬飛奔而過,濺起地上的泥水,落葉也被踩的粉碎。
一輛驢車搖搖晃晃的出現在了街道上。
一個文士坐在車上,穿著簡單,此刻盯著兩旁的情況,頻頻搖頭。
拐角處,迎麵看到幾個孩子衝出來,披頭散發,衣裳都爛了,為首的懷裡抱隻雞,驢車急忙停下,那幾個孩子就這麼從驢車周圍分散逃過,衝向了遠處的巷子。
很快,就看到幾個手持棍棒的健壯奴仆衝了出來。
他們罵罵咧咧的追過來,看到驢車,一愣,又看向了驢車的文士,略微放慢了速度,繞開了驢車,繼續追趕而去。
文士眉頭微微皺起,趕車的老奴緩緩說道:“原來這鄴城裡頭還有活人啊.”
“現在還哪有什麼活人.趕車吧,勿要耽誤了時日。”
驢車繼續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驢車終於來到了一處府邸前。
府邸並不大,可門口卻站著全副武裝的甲士,這便使人不敢輕易靠近。
文士並不怕,他下了車,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快步走了上前。
“敢問是衛將軍府邸嗎?”
甲士愣了下,“是都督府.嗯,衛將軍也住在這裡。”
“勞煩稟告一聲,就說走投無路的故人前來投奔衛將軍了,請他履行當初的諾言。”
甲士轉身走進了屋內。
石曜站在門口,等候了片刻。
有一文士推開了門,石曜打量著麵前的人。
此人年紀不小,穿著不凡,留著山羊胡須,相貌倒是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隻是這家夥眯著雙眼,一看就給人一種不懷好意的感覺。
“是石太守嗎?”
“在下祖珽,乃是衛將軍府下軍師祭酒。”
石曜恍然,“原來是祖公,曜拜見祖公。”
“跟我來吧,主公正在等著你呢!”
祖珽拉著石曜走進了府內,祖珽審視著身邊這位文士黎陽太守石曜。
聽說當初主公在黎陽做官的時候,跟此人格外親近,兩人做了許多事情。
這人性格倔強,執拗,是那種很難搞定的士大夫。
反正,跟他祖珽絕對不是一路人。
祖珽也不在意,笑嗬嗬的領著石曜來到了內屋。
“主公這些時日裡,一直都在迎接許多客人。”
“每日都有許多人來拜見,各個都是勳貴高官,猛將許多,都是希望能跟隨主公去邊塞立功建業的。”
石曜哦了一聲。
兩人走進內屋的時候,劉桃子身邊果然坐著三個客人。
這三人,氣質不凡。
坐在最靠近劉桃子位置上的,是個老人。
發色灰白,留著濃密的胡須,眼神銳利。
這老人的穿著和氣度一點都不遜色於劉桃子,坐在那裡,當真是令人不敢輕視。
而坐在另外一邊的,年紀要比這位老人要小許多,意氣風發,像是出鞘的利刃。
坐在最後的,是個孩子,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卻是束發,一副鬥誌昂揚的模樣。
劉桃子看向了石曜,輕輕點頭。
石曜急忙後退了一步,朝著劉桃子行了禮,示意他繼續接待這些人,又拉住了祖珽的手,“祖公,我並沒有什麼急切的事情,先讓主公辦完手裡事吧。”
祖珽笑嗬嗬的點頭,又看向了劉桃子,得到他的同意,帶著石曜先去休息。
“祖公,我看方才三個人,氣度極為不凡,不知都是誰?”
祖珽輕輕撫摩著胡須,“那位年長者,乃是車騎大將軍暴顯.”
“啊?原來是他?”
石曜大驚失色,暴顯乃是老一代名將,資曆極高,比段韶都要高出一些來,經曆過數百戰,威名赫赫,是屬於最頂尖的那一批人。
石曜感慨道:“連車騎大將軍都要來拜見主公嗎??”
這要是論軍職,暴顯該坐在上位,劉桃子該坐在他的身邊。
祖珽撫摩著胡須,“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暴老將軍是漢人,資曆很深,可這些年裡,卻始終沒能進過中樞,畢竟沒有個姓婁的母親,隻能是四處打轉。”
“先後擔任了北徐州刺史,廣州刺史,潁州刺史,鄭州刺史,趙州刺史,洛州刺史,朔州刺史,恒州刺史哪裡需要能將坐鎮,就讓他去哪裡,都不曾將他當作自己人.車騎大將軍領趙州刺史,說起來都令人想笑!”
“如今,廟堂又準備將他放到南邊為刺史,暴老將軍不想去,他想要去北邊.他生長在北邊,不習慣南地。”
“故而,他特意前來找將軍,希望能得個北地的刺史位”
石曜搖搖頭,他很理解這種被排斥的感受,他長歎了一聲,問道:“老將軍也是多可憐啊,那主公怎麼說?”
“主公準備將幾個燕州都交給他來坐鎮,讓他在當地招募漢人軍隊.”
祖珽眼神閃爍著光芒,“這位將軍,在我們這裡可是寶貝啊。”
石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又問道:“那在車騎大將軍身邊那位中年人是誰呢?”
“前梁州刺史皮景和,同樣也是能將,年紀不是很大,卻也是開國大臣。”
“最年少的那位,是清河王高勱,雖年幼,卻也有在邊塞建功立業的誌向。”
石曜這才相信了祖珽先前的話,如今前來拜見劉桃子的人著實不少啊,記得當初孝昭皇帝擔任大丞相的時候,他的府上也是賓客不斷,來人極多,而後當今陛下登基之前,也是同樣的情況,包括平秦王在造反前,也有許多客人前來拜訪。
如今是輪到了衛將軍。
他們兩人繼續在這裡攀談,而在另一邊,劉桃子也跟這幾人說的差不多了。
暴顯嚴肅的坐在一旁,眼神裡多有些詫異。
“北燕,東燕,燕三州都交予我?”
“這三州直麵突厥,常常遭受突厥人的襲擾,還有奚人,他們先前挨了打,如今便開始與突厥人勾結,為突厥人帶路,積極靠攏。”
“三州百姓並不少,我原先在北朔北恒操練了一支兩萬人的漢軍。”
“此番戰事,他們立功許多,光論戰力,並不遜色邊兵,他們的軍紀更森嚴,與楊忠等人交戰時,死傷大半,尚且還能再戰,死戰不退。”
“若是將軍願意,我想請將軍在三燕為我再練出一支兩萬人的漢軍來。”
暴顯有些意動,可他又急忙板著臉:“衛將軍,操練軍隊並不難,難的是要如何養活他們。”
“若要組建精銳,那就不能讓他們耕作,如此一來,地方上少了許多農夫,而邊塞本就不富裕,先前大戰,不能為了擴充軍隊的數量就在地方上引發糧荒”
劉桃子點點頭,“大將軍所言極是,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邊塞幾州,尤其燕安等地區,耕地是不缺乏的,足夠當地百姓所用,我已經在籌集糧食了,各地也開始授田分發,況且,我們距離敵人極近,我會時不時派人去拿些輜重回來,也當是練兵隻要能撐過一年,糧食便不是那麼大的問題。”
暴顯當即鬆了口氣,“若是廟堂允許的話.”
“我會上書彭城王。”
“好。”
皮景和平靜的看著他們攀談,皮景和是一個比較平和的人,有武將的體魄,文臣的性格。
這不是說他不夠能打,他也是敢領著百餘人去衝陣殺將的猛人。
他跟暴顯不同,暴顯是為了留在北方。
而他是為了離開鄴城。
皮景和是孝昭黨,是孝昭皇帝的舊臣。
高湛上位之後,就將他丟到地方上擔任刺史。
這次敵人前來攻打晉陽,他奉命前來救援,走了一半,敵人就走了,他的軍隊回去了,自己則是被召到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