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州,東萊郡,掖縣。
城內外皆是一片喧鬨。
城外擠滿了人,數不清的人群將城池圍的水泄不通,人山人海,這人群幾乎都要將那城牆給壓垮了。
就看到一架架的馬車堵塞在官道上,護衛們彼此推搡,車夫們彼此叫罵,就連向來文弱的貴人,此刻也不例外。
有貴人從馬車內探出半個身體,指著擋在前頭的人,憤怒的訓斥:“我乃是蓼城縣丞!!都他媽的給我讓開!”
而前方的馬車裡也有人探出頭,罵道:“乃公是樂安郡尉!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城外喧鬨聲不斷,眾人都擠著要進城池。
而在城池門前,則是有許多的士卒,他們手持長矛,遠處還有弓弩手來配合。
他們正在盤查進城之人。
負責盤查的乃是一個年輕的貴人,他相貌不錯,披著精致的輕甲,渾身一塵不染,站在諸多甲士之前,看著麵前這些要進城的眾人。
一個農民抱著孩子要擠進來,幾個士卒將長矛一舉,他就不敢動了。
“貴人,我有過所,我是從青州跑來的.”
那年輕人上下打量著對方,“一人百錢,兩人兩百錢。”
那農人瞪圓了雙眼,“貴人,隻帶了些吃的讓我進城去吧!”
“沒錢?那就去彆的城,下一個!”
那人揮了揮手,農人還想要說些什麼,甲士掄起長矛,農人不敢再往前,抱著孩子就擠進兩旁的人群之中。
下一個倒是架馬車,車夫依舊是辱罵著方才的農人,竟敢擋在自己的麵前。
車上的貴人走下來,瞥了眼車夫,車夫急忙將過所交給了那年輕人,一同交的還有個小袋子。
車夫做的很隱蔽,誰知,那年輕人將過所遞回去,隻是拿起了錢袋,當著眾人的麵便打開,略微的計算了幾下,而後笑嗬嗬的抬起頭來。
“不夠。”
“什麼不夠?”
“一人五百錢,馬車八千,您得繳納”
年輕人看了看他的幾個隨從,“一萬三千錢。”
那貴人臉色大變,他指著年輕人,“我就不曾聽過進城要交錢的道理!我又不是商賈!”
“爾等把守城門,竟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勒索進城之人,你們這是想要做什麼?!”
年輕人笑了起來,“在下姓崔,名從,我的姐夫乃是光州刺史李公,此番,我正是遵守李公的命令,扼守此處,收取進城稅!”
“放屁!”
那貴人當即不裝了,他掏出了官印,“我是青州官員!速速放我進去!”
崔從半仰著頭,輕蔑的看著他,“既然你是青州官員,又怎麼跑到了我光州?”
“不願意繳納?”
“下一個!!”
“且慢!”
那貴人叫停了對方,看向了馬車,很快,就有奴仆拿出了一個更大的袋子,費力的交給了崔從,崔從清點之後,這才允許他們進城。
而後又是一行人。
幾個城門口都是如此,官吏們都格外的忙碌,都在忙著‘盤查’進出之人,還有專門的士卒負責運輸這些‘盤查’的成果,一車又一車的錢財往官署的方向運輸而去。
城外一片混亂,而城內也好不到哪裡去。
沿路都能看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百姓,有人伸出手來,不斷的祈求,也沒有人理會。
四處都是哭聲一片,越來越多的人湧進這座城池,這些都是無家可歸之人,甚至找不到一處棲身之所。
馬車運輸著那些錢財,一路走進了官署。
官署門口大開,有士卒來回的巡視著。
官署後院。
光州刺史李祖勳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走在後院倉庫之中。
此刻,屋內擺滿了各類的奇珍異寶,地麵上灑落著錢幣,他的夫人崔氏比他要年輕許多,就扶著他的手臂,帶著他在庫房之中來回的走動。
崔氏打量著周圍那金光閃閃的寶貝,又瞪了眼身邊的李祖勳。
“你看看,這才多久啊,就撈到了這麼多好東西!”
“你現在還說我的想法不對?”
李祖勳年紀並非那麼的大,隻是他後背佝僂,腿腳又不太好,麵對妻子,他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我並非是說夫人所說的不對,我也隻是有自己的顧慮而已。”
“那些賤民,跟他們要錢,理所應當。”
“可是青州那些官員大族,許多人都與我有交情,平日裡關係很不錯,再者說了,其中許多都是天下知名的賢人,我們如此對待,是不是不妥啊?”
李祖勳同樣出身大族,那位‘大齊三黃丸’的李祖娥,便是他的妹妹。
隻是,在他的身上卻看不到什麼氣度,整個人都透露出一股猥瑣且懦弱的氣質。
崔氏就要強勢許多,跟瘦巴巴的丈夫不同,她看起來就比她良人要高大強壯,她皺起眉頭,罵道:“狗屁交情!!”
“這些交情也能算得數嗎?”
“你現在跟他們談交情,若是你落難,他們會跟你談交情嗎?”
“是他們自己跑過來的,讓他們繳納進城稅又如何?”
“至於你嘴裡那些賢人,那各個都被劉桃子嚇破了膽,何必理會?”
崔氏的嘴巴極快,一瞬間就將李祖勳駁斥的無法回答,崔氏看著周圍那些寶貝,輕聲說道:“隻有這些才是最珍貴的.”
李祖勳同樣看向了那些寶貝,他咽了咽口水,又看向了崔氏。
“夫人,你說的都對.但是,劉桃子的軍隊已經到達了青州,我聽聞齊州的高綽被他當眾被分屍了.錢財固然很好,可是我們也得想辦法保住性命啊。”
“你放心吧!我都已經替你想好了!”
崔氏仰起頭來,這模樣跟她那在城門口的弟弟一模一樣,她說道:“州內那些人,他們就是在嚇唬你,光州是大州又逃進來這麼多的青州人,就是招,也能招他個幾萬人,幾萬人啊,打不了劉桃子,還不能守城嗎?”
“守城能有什麼難的?那幾萬人往城牆上一站,劉桃子又能怎麼樣?”
李祖勳急忙說道:“打仗不是這樣的”
“又打斷我?!”
崔氏的音調再次提升了一個度,她盯著自家良人,“就唯獨你聰慧,他人都蠢笨嗎?我哪一次錯過?每次不都是我的看法正確嗎?”
“這麼多次了,你還不相信我?”
李祖勳趕忙低頭,“我並非是這個意思.”
“那就聽我的,咱還可以收取一些其他的費用,我還有很多想法,都可以一個一個的來。”
崔氏的眼裡閃爍著光芒,她激動的說道:“我早就給你說了,鄴城那皇帝已經不作數了,現在就看誰的拳頭硬,這還隻是一個城的收入,還有其他幾個城呢,我看,你就將其餘幾個城的官員也換成我們自家人,反正也不差這幾個了。”
“讓他們都去為我們掙錢。”
“還有那幾個碼頭!”
“都得換我們的人!!”
看完了自家的庫房,李祖勳便在妻子的扶持下回到了中堂,在此處接見麾下的諸多官員。
眾人等候他們多時,看到李祖勳前來,眾人起身行禮,可看到他身邊的崔氏,幾個人的臉上都閃過不悅。
崔氏將這幾個人都暗暗記在了心裡,卻沒有表露出來。
李祖勳喘著氣,吃力的坐在了上位。
他笑嗬嗬的看向了眾人,“諸位急著要見我,可是出了什麼事?”
“刺史公!!劉桃子作亂青州青州官員們逃難前來,卻無法進城,這是什麼緣故?!”
有長史當即就開口質問道。
李祖勳一愣,撫摸著胡須,緩緩說道:“城門稅,也是為了抵抗劉桃子而設。”
“若是沒有錢財,如何召集軍隊,又如何討伐劉桃子呢?”
“我已經令各地守將前往膠萊附近設防,挖掘溝壑,設立拒馬,源源不斷。”
“這數萬人在前線,每日的吃喝用度,那都是天價,我仁慈,又不好逼迫百姓們繼續繳納稅賦,除了城門稅,還有其他什麼辦法呢?”
眾人對視了一眼,長史再次說道:“刺史公,劉桃子已經拿下了整個青州,刺史外逃,再無戰心。”
“當下所能抵抗劉賊的辦法,那便是聯絡天下正義之士,一同討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