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江。
風愈發的粗暴,卷起沙塵,便往平地之上的甲士們身上打去。
黃法氍騎著戰馬,披著甲胄,手持利劍,毫不畏懼的盯著遠處高坡上那些正在列陣的齊國大軍。
他選擇了一處平地來列陣,前頭挖掘溝壑,兩旁設立高大的拒馬刺欄。
手持大盾的步卒們站在了最前頭,一排排的大盾就這麼被放在地上,形成了一道盾牌城牆,無數根刺從城牆之內探出頭來,等待著敵人撲殺上來。
黃法氍再次看向了遠處的城池。
廬江城。
陳人的旗幟正在城牆之上飄蕩著。
顯然,實際上的戰局並沒有如偽周細作所講述的那麼惡劣,黃法氍並沒有被一路追趕到羅州附近,戰事還是圍繞著曆陽,東關,廬江,合肥等幾個重要城池來進行。
黃法氍的眼裡閃過一絲喜色,他就知道劉桃子會來!
徐度拿下了西邊的齊國領地,而後迅速往黃法氍身邊靠攏,進駐廬江等地。
所到之處,齊人紛紛投降,不攻而下。
黃法氍已經意識到,劉桃子不會跟自己硬碰硬,他會來襲擊徐度,是在他行軍的過程中,或者等他主力過去後襲擊其後方留守軍隊。
因此,黃法氍迅速領兵到達廬江附近,為徐度保駕護航,
他的預判是正確的,黃法氍到達之後迅速列陣,而劉桃子隨後就從北方出現,意圖襲擊廬江。
他並沒有進城,而是在城外選擇了一處平坦的,適合讓騎兵來衝鋒的地方,列陣迎接。
他很希望劉桃子能重視這個對他有利的地形,對自己進行猛攻。
以步兵來打騎兵,除非是有巨大的地形限製,否則,很難戰勝,尤其是在麵對如此精銳,如此專業的騎將時。
黃法氍死死盯著遠處的敵人,在吳明徹死後,他陸續跟劉桃子交手了很多次,僅僅有兩次是獲得了優勢,但也隻是擊退了劉桃子,殺了他一些人而已,影響不大,自己追不上他。
但是想要一點點的磨死劉桃子,好像也不太可能了。
劉桃子的軍隊如今越打越多?
遠處的高坡之上,劉桃子騎著黑風,披著重甲,手持馬槊,同樣在觀察黃法氍的陣型。
婁睿挺著大肚子,騎馬呆在他的身邊,臉上滿是傻笑。
婁大王不學無術,論治理國家更是一坨,但是至少,他不會像揚州道行台那樣去送。
他沒有跟徐度糾纏,主動放棄了西邊的城池,領兵前來與劉桃子彙合。
同樣前來投奔的還有大難不死的尉破胡,這位在跟著盧潛被擊破之後,僥幸逃離,而後在四處收攏潰兵,找到了劉桃子。
當下,劉桃子周圍列陣的軍隊已經很龐大了。
不過,一側的乃是跟著婁大王大吃大喝從而墮落,戰鬥力大減,被陳人按著頭打的原鄴城精銳。
一側則是強行被召集起來,被陳人一次次挫敗,從十餘萬一直被減員到僅剩兩萬多人的揚州道軍隊。
有這兩支軍隊待在兩側,實屬是劉桃子的福氣。
婁睿眯著雙眼,“這廝在使激將法,知之,可勿要上當啊,他列陣在平原,就是要激你去衝陣,一旦你主動進攻,他就會咬住大軍,等城內軍隊殺出來,便對我們不利了。”
婁睿明白劉桃子肯定能看破這一點,但是他還是有些擔心,畢竟自己也年輕過,年輕人氣盛,尤其是劉桃子這種百戰百勝的家夥,就怕受不了對方這**裸的挑釁,直接領兵去打。
另一旁的尉破胡也是狂點頭,“是啊,是啊,我們遠道而來”
聽著兩人一唱一和,跟在劉桃子身邊的史萬歲黑著臉,隻想破口大罵。
本來打的好好的,突然婁睿就帶著人來了。
說是什麼鄴城精銳,結果一看,馬背上帶的不是武器,全是他媽的搶來的東西,這一路上行軍,都不忘記劫掠,軍紀敗壞!
其實這個年頭,大家都劫掠,不魚肉百姓的軍隊反而是少數。
還是要看戰鬥力,就像人家晉陽老鮮卑,漠視人命,論劫掠也是一把好手,但問題是人家都是戰勝之後去劫掠的,平時軍紀嚴明,絕對不可能出現行軍路上偷偷跑出去搶劫的事情。
戰鬥力差,毫無軍紀,禍害自家人比禍害彆人還要強,就這還他媽的鄴城精銳?
狗屁精銳!
而另外一邊的尉破胡,那就更是個重量級的。
他麾下這些士卒,那是連婁睿的兵都不如,一眼看過去,都是被強行征召起來的郡縣兵,餓的皮包骨頭,見到陳人就開始哆嗦,軍紀也同樣敗壞,屬於是走到哪裡搶到哪裡的那種。
史萬歲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大將軍要收下他們兩個人和他們麾下的這些屠夫廢物!
當真是嚴重影響自家的戰鬥力。
劉桃子冷漠的盯著遠處,臉上看不出明顯的情緒。
他看向了左右的兩位將軍,開口問道:“黃法氍麾下大多是步卒,又是外來者,怎麼能如此迅速的出現在廬江外,提前設防呢?”
婁睿不甚在意,“這肯定是提前預測了你的行軍路線。”
尉破胡則是說道:“我聽聞有許多的敗類都投降了他,是這些小人所為。”
劉桃子點點頭,平靜的說道:“黃法氍先前被我挫敗,麾下部將隻剩下不到三萬人,而如今他麾下大軍又達到了四五萬。”
“其中許多都是齊人。”
“他在擊破盧潛之後,赦免了那些俘虜,給他們回去的口糧,當即就有很多人自願留下來,為他而戰。”
“他在行軍的路上,嚴明軍紀,不許麾下人侵犯百姓,一路上秋毫無犯。”
“因此沿路都有百姓為他指路,在過東關往廬江的時候,甚至有幾個村莊的百姓聚集起來為他砍木造路。”
婁睿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他當然明白劉桃子的意思。
尉破胡此刻卻沒反應過來,還在罵道:“這幫小人,當真是令人不齒,竟然敢去幫助敵國來與我們交戰!”
“我看這兩淮的漢人,都是叛主之賊不可輕信,不可”
“咳,咳咳。”
婁睿很大聲的咳嗽打斷了尉破胡的混賬話。
尉破胡這才反應過來,急忙露出了笑容來,討好的說道:“大將軍,我說的是兩淮的漢人,河北的不這樣。”
劉桃子舉起馬槊,指著遠處的黃法氍。
“我們的軍隊,行軍之中,四處劫掠,屠殺,搞得人心惶惶,百姓四處逃亡。”
“而敵人,卻能放糧安民,秋毫無犯。”
“故而黃法氍能越戰越強,麾下精銳越打越多,而我們婁大王麾下數萬精銳,如今卻剩下這幾千不堪一戰的土匪,至於尉將軍,你那裡的十餘萬強盜,如今也隻剩下幾萬人。”
“按著這個打法,我們會逐漸喪失本土作戰的優勢,整個兩淮的百姓都會去投奔黃法氍,給他消息,為他開路,為他作戰我們遲早要死在他的手裡。”
尉破胡悄悄看了眼婁睿,眼裡寫滿了大大的困惑。
尉破胡這個人,這輩子打了許多仗,卻很少能贏下來。
婁睿略微低頭,“知之說的很對啊。”
劉桃子這才說道:“當下既以我為統帥,那就該按著我的辦法來作戰,若無軍紀,黃法氍打我們便像是打賊寇,到時候,我們未必都能逃回去。”
“從現在起,由我的人來負責三軍軍紀,從我往下,無論何人,敢違背軍法,一律從重絕不赦免。”
“兩位將軍意下如何?”
尉破胡驚懼的看著劉桃子,尉破胡膽子本來就不大,麵對惡名在外的劉桃子,那是不由得就矮了三分,哪裡敢反抗,當即說道:“定然遵從大將軍之令!!”
婁睿也沒有什麼不悅,隻是略微尷尬,“就按知之所說的來辦吧。”
劉桃子眺望著遠處的敵軍,示意大軍撤退。
黃法氍看著劉桃子的軍隊漸漸往後退,卻沒敢追擊。
雖然敵人陣中許多廢物,但是那支精銳的騎兵還在,如果是列陣以待的情況,他還有信心擋住對方的騎兵,可要是主動追擊去上坡,那就是純屬想不開了。
雙方都沒有出擊,就這麼各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