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州,平城。
百官列在北城門。
穿著不同的甲士們持著各類的儀仗,有的持斧鉞,有的持黃旗,分布在北城門外的各個位置上。
他們的站位是有要求的,並非是胡亂站,從穿著,到手裡的物件,再到站姿,各方麵都有許多的講究。
魏收走在這些人之中,身邊跟著十餘個官員,來回從這些人的‘陣’中來回的穿行。
魏收在心裡計算著這些人的站位,對著左右的官吏們不斷的下令,“稍後見到主公之後,最前的兩支儀仗動作要快一些,要保證節杖麵對陛下.那邊的要一直麵向北方.”
各類不同的旗幟在風中飄揚,有許多的樂師們站在不同的位置上,甚至有的站在高台上。
彆的且不說,就說這仗勢,還真的有些高深莫測的奇妙感覺。
百官則是立在諸陣之前,也是以排好的位置來進行站位。
陽休之站在最前頭,看著魏收在遠處忙碌個不停,眼裡閃過些不屑,對身邊的崔季舒說道:“彆看魏公不做事,但是這裝作自己會做事的能力著實不差啊。”
崔季舒輕笑著說道:“魏公不是沒有才乾,當下朝政製度,多仰賴於他,不能這麼說。”
“主公不在平城的時候,一年到頭都看不到他,這要回來了,上躥下跳,恨不得將自己掛在那旗幟上讓主公看到。”
陽休之鄙夷的說道:“我非要在主公麵前說一說這件事”
崔季舒閉上了雙眼,無奈的搖頭,不願意再接話。
站在最前頭的高浟猛地回頭,嚴肅的問道:“能完成自己的職責,不曾出現什麼紕漏,便已經足夠了,想要在主公麵前彰顯自己的才能,這有什麼不妥?”
陽休之一愣,隨即笑著說道:“令君所言極是。”
幾個老臣便都不再說話。
而在另外一側,這說話的聲音卻沒有停下來過。
“崔君,我給你說啊,這些旗幟都是有講究的,那個帶著尖的代表著凱旋,那個帶長羽的代表著諸侯親征歸來,還有他們的站位,你發現了嗎?他們用的乃是三師陣,這就是左、中、右三軍共同迎接君王的意思,還有那些”
路去病正在興高采烈的給一旁的崔剛科普著這些內容。
崔剛幾次都想要解釋,自己是知道這些的。
可路去病不給他開口或者打斷的機會。
“看到了吧?”
“群臣皆出列,以迎接君王的禮儀來迎接桃子,這說明什麼呢?”
“這說明桃子已經是眾望所歸,可以稱王了,大家都認可他了!”
“我聽人說啊,桃子此番回來,是要封王的.”
崔剛終於找到了插嘴的機會,“路公.當著外人的麵,不該稱主公名諱。”
路去病笑著撫摸著下巴,“若是連我都開始對他用尊稱,他豈不是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
“你是跟隨他很久的老人了,勿要跟這幫人學,他還是更喜歡你們稱其為兄長,而不是主公。”
“不然他何必要進王號?一步到位,直接稱帝不是更好?就是覺得麻煩,絕對是這樣的”
“餓了嗎?”
“你看我隨身帶著兩顆主公,要不要嘗一顆?”
崔剛走也不是,待也不是,路公已經說了近半個時辰了,他從未如此想過主公,隻盼著主公能早點來,自己就不用遭受這般酷刑!!
或許是崔剛的祈禱起到了些作用,遠處的道路上出現了騎士,飛奔而來,高呼主公已到。
路去病終於不再說話了。
群臣們皆是做好了準備。
當劉桃子領著軍隊緩緩出現在遠處的時候,樂師們急忙開始了奏樂。
這彈奏的音樂當然也是有講究的。
這彈奏的乃是迎接君王的樂曲,直接給劉桃子上了等級,實際上,這也是群臣在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忠心。
劉桃子看著麵前這架勢,又看向了身邊的祖珽。
“看來想簡單些還是不太容易。”
祖珽哈哈大笑。
這一路上,主公一直都吩咐自己要簡陋稱王,勿要搞太多的儀式和禮節,他不在乎這些,可這才剛過來,群臣就用這種架勢來迎接,從簡似乎還真的不容易。
劉桃子下了馬,眾人再三行禮拜見。
當即有幾個大臣從人群裡走出來,以趨行的方式快步走到劉桃子的麵前,稟告迎接的情況。
禮節可謂是一套接著一套。
主動出麵的便是高浟,路去病,崔季舒等幾個人了。
祖珽站在一旁,目光直盯著高浟。
整個廟堂裡,他唯一所擔心的人隻有高浟。
彆看廟堂裡大多都是齊國老臣。
這些漢人老臣們早就對齊國死心了,大概就是在楊大肚被殘忍殺害在皇宮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死心了。
從那之後,漢人士大夫就再也沒有上奏勸諫過皇帝,皇宮上下都是宗室之爭,不是宗室就是皇帝的男寵,或是外戚,看不到有一個真正的漢人大臣站出來說話做事的。
趙彥深這樣的人成為了漢人士大夫的領頭人,就能想到這些大臣是什麼樣的心態了。
大齊滅亡,他們不拍手叫好就不錯了,還懷念故國?無稽之談!
隻是,高浟就不同了。
這位是真正的宗室,高歡的兒子。
德高望重,當下的宗室裡,他算是名頭最強的那個。
祖珽想知道他的態度,是可以留,還是要送走。
但凡這廝表現出一點點的悲憤,祖珽便是豁出自己的官爵不要,也要送他上路,自己有的是辦法來弄死他。
高浟看起來本身沒有太大的變化,跟過去還是一樣。
看到劉桃子,他的臉上卻出現了一抹笑容,說出了第一句話。
“主公,今年恒州從入冬以來,無一人被凍殺。”
劉桃子輕輕點頭,“很好。”
“其餘州郡呢?”
“其餘各州雖做不到如恒州這般,但是比起過去減少了很多很多,幽州官府稟告有凍殺者九百六十五人,上一年,地方的稟告是其七倍有餘,尚不算亡人。”
春天生長,冬天滅亡。
這不隻是反應在草木之上,也反應在了這個時代的百姓身上。
哪怕是對達官貴人來說,冬天都是一個要命的門檻,但凡是上了些年紀的,都很難熬過去,更彆提是對庶民而言,一到冬季,便是成片成片的死掉,白皚皚的一大片。
“高令君有大功於社稷。”
劉桃子稱讚道。
高浟急忙搖頭,“此眾人之功,製出於魏收等人,監出於崔季舒等人,行出於刺史太守諸吏,臣隻是看著他們去做而已。”
“眾人皆有功勞,令君首功。”
劉桃子說著,而後前往與群臣們相見。
眾人紛紛拜見,恭維劉桃子此番的大勝,稱讚他的大業,劉桃子平靜的聽著這些,草草結束了這次聲勢浩大的迎接,領著眾人進了城。
高浟騎著馬,跟在劉桃子的身邊。
“高令君,檄文的事情,你怎麼看?”
“臣要拜謝主公,給了神武,文襄等帝體麵,保留了他們的祭祀和稱號。”
“我準備讓你繼承神武的嗣,立你為齊王,你覺得如何?”
高浟當即搖頭,“不妥。”
“哦?為何不妥?”
“倘若主公已經登基稱帝,則加封我為齊王,讓我保留父親,大哥等人的祭祀和名號,這是主公的仁慈,可是如今主公還不曾登基,隻稱王。”
“若是此刻就急著加封我為齊王,一來會讓先前的檄文功虧一簣。”
“檄文的目的是要天下人知道段韶並不合法,可一旦立我為齊王,則檄文的效用大大減弱。”
“另外,齊王的名號是屬於親王爵,主公要進王號,也是親王爵,一國不能有二主,哪怕隻是名義上的。”
“主公不必著急,且先等平了段韶,奪了天下,若是那時還覺得臣的功勞湊合,便讓臣來繼承父親的名號,臣不會再拒絕。”
走在後頭的祖珽忍不住感慨道:“此真忠良賢臣之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