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以緩慢的速度朝著長安行駛而去。
馬車前後皆有騎土護衛,人數不多,卻勝在精良。
馬車內,韋孝寬查拉著腦袋,神色頹廢。
他的小兒子韋津坐在一旁,正在為韋孝寬敷藥,韋孝寬已經六十歲了。
他帶兵作戰的經驗已經達到了頂峰,但是身體素質也已經遠不如當初,這次領著騎兵來回奔馳救援,韋孝寬遭了大罪,身上許多創傷,加上他一生征戰,身上的傷本來就不少,到了如此年紀,舊傷新傷一同發作,實在是不太好受。
好在,韋孝寬飯量還不錯,內心也足夠強大,能扛得住傷痛。
韋津坐在一旁,看向父親的眼神裡滿是心疼。
「父親早就該告老還鄉了,何苦來哉?」
「父親便是再賣力,又能如何?隻一句話,便將您這多年的軍功給否了....」
韋津心裡甚是不平。
宇文邕這次出行,特意帶上了韋津這位儀同大將軍,而韋津唯一的任務,竟然是接自家老爺子回長安。
韋孝寬平靜的說道:「既敗給了劉桃子,理當受此責罰。」
「隻是,大周便要如此毀在劉桃子的手裡了。」
韋津聽了並不意外,朝野上下皆知,韋孝寬從很早就開始鼓吹劉桃子威脅論了,在劉桃子剛剛走上仕途,擔任個七品將軍的時候,他就開始說劉桃子會成為自家心腹大患。
這番話他一直說到了現在。
韋津覺得,皇帝那麼不喜歡自己父親,大概也跟這一點有關係,父親總是不分場合的去討論劉桃子,看似是要求提防,卻又帶了點鼓吹的意思,加上他本身又敗給了劉桃子,聽起來就像是他為自己的戰敗找借口。
韋津當然也不好明說,他勸慰道:「父親,您如今沒了官職,就勿要再談論這些大事了,我們就安心在長安度日子.....
「安心??」
韋孝寬側頭看向了韋津,「你覺得我們這次回去能安心度日子?」
韋津嚇了一跳,臉色大變,「莫非陛下會....」
「不是陛下,是劉桃子!」
韋津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眼神古怪的看著老父親。
有些時候,他真的懷疑自己父親是不是太年邁了,導致這.::.心智不太靈光,總是有種怪怪的感覺。
兒子的這種眼神讓韋孝寬很是生氣。
「你也覺得我在胡說?」
韋孝寬生氣的說道:「我是老了,想法遲鈍,身體也大不如從前,可我還沒有到昏亂語的地步呢!」
「劉桃子是個騎將!騎兵最擅長的是什麼?是奔襲啊!」
「我先前為什麼會敗給劉桃子,就是因為他的騎兵跑的比我的更快,打擊麵更大,我隻能跟在他身後,卻無法阻攔他。」
「當下陛下領著大軍往南,北邊呢?」
「劉桃子領著騎兵從鄴城到夏州,需要多長時日?」
「若是他現在就出發,就以我們這個速度,我們到達長安的時候,他怕是就已經過了朔州了!」
「北邊現在是誰人駐守?達奚震!」
「若是達奚武,我就不擔憂了,可現在是達奚震啊!達奚震勇力過人,是個悍將!可是,如今為止,他就單獨領兵過一次,打的還是契胡,這契胡軍隊跟劉桃子的軍隊能一樣嗎?」
「他平日裡仗著自己的勇猛,最是暴躁剛烈,劉桃子想引他出來,易如反掌!隻要他出城作戰,必死無疑!」
「到那個時候,長安便是座空城,劉桃子可以直接攻占,誰能阻攔?」
聽看父親的分析,韋津不由得汁流瀆背。
「那....父親為什麼不告訴陛下呢?」
「我說了。」
「可是,我多次敗給劉桃子,陛下又怎麼會聽取我的建議來對抗劉桃子呢。」
韋津這下坐不住了,「若是這樣,那長安豈不是很危險嗎?」
「不行!咱不能回去啊!」
下一刻,韋津又開始犯難。
「不對,若是我們不回去,那母親,兄長,姐姐.....他們怎麼辦?!」
看著驚恐的兒子,韋孝寬卻長歎了一聲,他抬起頭來,感慨道:「過去最能隱忍的陛下,卻因為陳人而暴怒,不顧勸阻,領大軍前往南邊..:.這不就是天意嗎?」
「不必驚懼,回去吧。」
「若是現在我們遲疑,不前往長安,停留在路上,那也不必劉桃子來動手殺我們了。」
韋津眼神依舊是恐慌,此刻卻也隻能帶著老父親踏上了未知的遠方。
他隻能盼望著這一次父親又是判斷失誤,劉桃子根本就不會前來。
沔陽。
「轟隆隆~~」
拋車發出憤怒的吼聲,石塊飛起,砸向了城牆。
城牆上的守軍此刻很是狼狽,高舉著盾牌,躲在牆垛之後,聽著那駭人的石頭從自己頭頂飛過,有的直接落進城內,引起哀豪聲一片,而有的砸在城牆上,
使城牆也在不斷的震動。
淳於量手持利刃,看向了左右的將士們。
他周圍的將土們,眼裡多少都有些驚恐。
當初陳國的老卒們被劉桃子千掉了太多,如今的軍團,采用了很多的新人,
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卒,其中許多都是還不曾經曆過幾次戰役的新人,大半以上都不曾有過與北人作戰的經驗。
周人這悍勇狂暴的進攻,嚇壞了這些新人。
他們不曾見過如此架勢。
周人已經不怎麼玩戰略或戰術了,就是不斷的進攻,跟淳於量對著耗,一副人死光了都要拿下城池的模樣。
周人的損耗已經不小了,淳於量仗著地形和防守方的優勢,多次擊退了敵人。
可敵人的攻勢非但沒有因此削弱,反而是越來越強勢。
而在此刻,更令人絕望的一幕出現了。
在遠處,塵土滾滾,從淳於量的這個視角能看的相當清楚,敵人的援軍來了。
這並非是小股的援軍,看這架勢,應當是有數方之眾,浩浩蕩蕩。
這些人似是從南陽方向來的,這就更是讓淳於量擔憂。
拋車停止了拋射,而敵人也漸漸回縮兵力。
就看到遠處的周營變得喧嘩起來,各地紛紛升起炊煙,這儼然是要搞勞新來的隊伍,而令人驚恐的是,這炊煙一路蔓延,城牆上的士卒們所能看到的地方,
到處都是敵人的炊煙。
各地都有喧囂之聲,甚至能傳到城牆之上。
又看到遠處塵土滾滾,戰馬飛奔。
「將軍....」
徐敬成站在淳於量的身邊,眺望著遠處,頗有些不安。
「南陽那邊,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會....大概是覺得南陽堅固,難以攻陷,因此先合力攻取我沔陽.....」
「敵人騎兵極多,能往來作戰,我們又不能出城追擊,這戰事...:」
淳於量所擔憂的並非是眼前的敵人,他所擔心的是接下來的戰事。
如果這個時候劉桃子還在,那敵人就不敢這樣隨意分兵了,分出一支劉桃子就能吃掉一支,但是現在,陳兵在外沒有能追擊的騎兵,敵人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可以肆意往返於兩個戰區之間。
這可怎麼辦呢?
而在城池之外的軍營之中,周國的幾個將軍正圍在宇文憲的身邊,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
宇文憲則是開始了指揮。
「讓騎士們勿要停下來,還有那些炊煙,繼續點...:
「接下來的三日,都勿要進攻,給我營造援軍正不斷前來的動靜就可以!」
「讓士卒們都休息,整頓三日.....匠人們全力打造攻城器械!!」
有將軍急忙上前,「大王,當下我們連夜猛攻,士氣正旺,若是搞勞三日,
就怕這士氣衰落,倒是給了敵人休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