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裳破損,雙手都在緩緩顫抖。
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原先的那股自負了。
接連幾次擊敗陳兵,讓他信心高漲,可如今被高延宗迎頭打崩,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
「陛下!!」
就聽到有人驚呼,片刻之後,宇文憲急匆匆的衝進了帳內。
土卒們也不敢阻攔。
宇文憲神色慌亂,闖進了此處,急忙看向了宇文邕。
看到自家皇帝平安無事之後,這位明顯鬆了一口氣,他看到皇帝遇襲的時候,嚇得腿都軟了。
宇文邕看到他,臉上也終於再次出現了光澤,「阿憲。」
「兄長!」
宇文憲一頭跪在宇文邕麵前,「臣護駕不利,使陛下受了驚嚇,罪該萬死..,
「唉。」
宇文邕幾步走上前,將宇文憲扶起來,他的眼神裡滿是悲愴,「當初群將都勸說朕,讓朕駐守後方,勿要往前軍,是朕不聽從,故而導致了兵敗,這豈能怪罪他人呢?」
「這都是朕的過錯啊!」
「朕不知兵啊!」
宇文邕的臉上寫滿了悔恨。
宇文憲卻急忙說道:「陛下,當下雖遭挫折,可我軍依舊是占據著優勢,安州諸地,都已經被我們攻陷,黃法戳敗逃,僅剩下幾座孤城,也是遲早被我們所拿下,陳人還是被我們趕出了荊北,陛下何以如此呢?」
宇文邕知道,這都是弟弟在安慰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自作主張,就算大軍殺不掉黃法戳,戰果至少能再擴大一倍,
周圍的城池早就拿下了,哪裡像如今這樣,大好的局勢,就因為自己的一次魯莽追擊而葬送。
宇文邕拉住弟弟的手,很是認真的說道:「往後若是再有戰事,阿憲務必要盯著朕,若有不當之處,即刻勸諫,勿要留情.....
宇文邕隨後又下令安葬那些死去的將士們,對這些因為自己的緣故而慘敗的將土們進行了封賞。
做好了這些,宇文邕方才忍不住問道:「那股衝殺的騎兵,到底是誰的部下?」
「陛下,是漢兵無疑,聽聞乃是漢賊楚州將軍高延宗。」
「楚州將軍??楚州將軍在這邊做什麼?高延宗..::.這人朕倒是記得,阿直就是死在了他的手裡。」
「高長恭,高延宗,這一家之中,竟出了兩個虎將。」
「尤其是這個弟弟,其勇猛更勝其兄啊!」
宇文憲也有些無奈,「漢國儘收齊國之利,軍中多胡人,皆是勇猛善戰之士,晉陽老卒被其分發至各地任骨乾,這些老卒向來勇猛,很難對付.....」
「確實,這漢兵跟陳兵完全不同!」
宇文邕此刻已經深有體會了。
他趕忙又跟弟弟問起了接下來的戰略。
宇文憲還是偏保守的,他認為,當下不能再急著去追擊了,應當趁機將後方被敵人所占據的城池全部拿下來,而後在兩國邊塞重新設防,以防備陳人的襲擊再次發生。
做好了這些,就該撤回去了,天子不能離開廟堂太久。
但是,這隻是宇文憲一個人的想法,像其餘老將,大多還是想繼續追擊的,
難得遇到個軟柿子,不好好捏一捏,就這麼回去嗎?
當下陳人在多處失利,其軍隊沒有土氣,四處逃竄,若是能利用好這個機會,便是取下兩淮許多城池也不是沒可能的,他們還是需要軍功的。
宇文邕綜合考量了下軍中將軍們的想法,決定以宇文憲的為主,以其餘人為輔,哪怕是皇帝,他也不敢完全無視掉將軍們的想法,尤其是自己剛剛送出去一波之後。
他下令讓宇文憲來攻占城池,讓尉遲迥領著小股的精銳騎兵進行追殺,獲取軍功。
黃法戳重新組織軍隊,繼續與周人抗衡。
高延宗倒是不怎麼參與,他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當戰事不斷的傳回建康時,引得建康震動不斷,
戰事越來越對陳國不利,原先意氣風發,還想著要拿下江陵,可這才多長時日啊,卻連先前的成果都給丟了,敵人這都要打到自家疆土上來了。
城內眾人對此議論紛紛,都開始為戰敗尋找一個合格的負責者。
「黃法戳指揮失當!!」
皇宮之內。
大臣慷慨激烈,正在彈劾大將黃法戳作戰不利之罪。
嗯,不隻是作戰不利,大臣們認為,黃法戳之所以戰敗,是因為他畏敵不先,違抗詔令。
當初戰事剛剛開始的時候,皇帝給黃法戳下達的詔令是總領大軍,攻克江陵。
但是黃法戳並沒有去執行,反而是就地防守,等著周人來打。
這是他違抗詔令,畏懼敵人不敢靠近的理由之一。
而另外一個理由,則是在交戰之後,陳人這邊慘敗,許多將軍們被打的抱頭鼠竄,身邊就剩下了數百人,有的甚至帶了幾十個人跑路。
但是唯獨黃法戳,身邊依舊保留著成建製的軍隊。
大臣認為,這就能說明黃法戳是畏懼敵人,沒有跟敵人直接交戰,這才能保存這樣的兵力撤離。
更有甚者,在這兩件事的基礎上提出了黃法戳跟彆人來往密切,出賣大陳利益的陰謀論。
在他們看來,如果當初剛剛拿下沔陽的時候,黃法戳不聽從劉桃子的命令,
彆理會什麼破南陽,直接去攻打江陵,那現在的情況就不同了,陳兵完全可以在水軍的保護下擊退周人,守下荊北。
但是黃法戳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大陳的利益,他向彆人屈膝獻媚。
積極聽從劉桃子的命令,去進攻南陽,幫著漢人解決了其洛州的危機,可卻讓陳國丟失了極好的機會,甚至有了今日的戰敗。
當初那些渴望著能拿下江陵,鍍金撈軍功的人,此番戰死極多,又有很多被俘虜,他們的家裡人都開始出力了。
這一切,都是黃法戳的過錯。
陳坐在上位,聽著眾人的謾罵和指責,沒有什麼表情。
「一派胡言!!!」
袁憲站出身來,看向了眾人,他憤怒的說道:「國家棟梁,竟被爾等如此構陷!」
「安敢如此?!」
袁憲平日裡是個很守禮節的君子,幾乎沒見過他動怒的時候,可見他現在確實是被氣壞了。
他不悅的說道:「諸位根本不曾去過前線,怎麼會對那邊的局勢比黃將軍本人都要了解呢?黃將軍百戰之將,難道看局勢還不如諸位嗎?」
「諸位可曾打過仗?可曾上過沙場?可曾見過江陵?」
袁憲連著追問,卻也有人不服,「沒打過仗,便看不出黃將軍的對錯不成?
3
「此戰若非黃法戳之罪,那是誰人的過錯呢?」
袁憲下意識就要回答,卻忽然閉上了嘴。
如果非要給這次戰役找個背鍋的,那肯定是某個將盟友驅趕出去,將優勢主動變成劣勢的人來背鍋。
可這話卻又不能說。
袁憲深吸了一口氣,「此戰,乃我之罪,我未能按著時日準備好冬衣,導致兵敗,諸罪皆在我。」
他走上前去,朝著陳深深一拜。
「請陛下責罰。」
陳項長歎了一聲。
「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追究這個還有什麼用呢?」
「派人去告知黃將軍,讓他勿要擔憂,安心作戰就是了。」
群臣們聽到陳開了口,也就不敢再說了,紛紛拜謝,一口一個賢明。
陳的眼神卻格外的複雜。
劉桃子在不在場,對局勢的影響便如此之大嗎?
莫非,此戰的過錯在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