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不像是素來說話留三分的他會使用的口吻。我和祝拾麵麵相覷。對方這個反應倒是有些印證了少女陸禪的話語——對於陸遊巡來說,少女陸禪是應被忌諱的存在,象征著不堪回首的地獄記憶,因此他在無意識裡百般拒絕另一個自己的存在。
見我們神態奇怪,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便補充了一句話:“……我隻是擔心對人道司的作戰會出現意外而已。你們知道的,我很重視這次行動的成敗……真的沒彆的意思。”
祝拾同情似的轉移了話題:“莊成,你找到了哥哥是好事,可是把那邊的獨立現實空間摧毀真的沒問題嗎?”
“為什麼這麼說?”我問。
“獨立現實空間固然是困住那裡所有獵魔人的牢籠,但是直接將其摧毀的話,裡麵的人們會不會全部掉落到虛空之中?”她提出了一種可能性。
這卻是我沒有思考過的。
不過,我之所以沒有往這個方向思考,是因為我心裡從一開始就有了答案。
她擔心的事情估計是不會發生的。雖然無法拿出物質證據證明自己的想法,但是那邊的獨立現實空間應該處於距離現實世界很近的“地方”,因此我才可以在現實世界感受到位於那邊的神印碎片。
而且當我從那邊“破碎虛空”被迫登出之後,也並未感受到自己有掉落到所謂的虛空之中,而是直接被遣返回了現實世界。
所以,他們也應該會回歸到原本所在的地方,也即是人道司舊據點。
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而陸遊巡則點頭道:“那樣就好。在你摧毀那邊的空間之後,羅山這邊會由神槍帶隊向回歸現實的人道司勢力發起進攻,定然不會出現任何一條漏網之魚。”
“隻可惜被困在其中的獵魔人們……”祝拾歎息。
至於對於那些從事黑暗科學實驗的研究員,祝拾先前聽我敘述時的態度也和少女陸禪相同,沒必要殺死的話就留下來,如有必要格殺勿論。
說不定祝拾也有著成為英雄的精神力——我產生了這種念頭。
然後,我再次看向了陸遊巡。
超凡主義最終要描繪的,是把凡人當成資源耗材的世界。
而他所期望的,便是那樣的世界。
我到底應該如何看待這個陸禪呢?他過去有意識誤導我對於超凡主義的印象,而且信奉那種邪惡主義的他對我來說也不是很有吸引力。我這個人雖說自詡惡徒,卻還是想要和普遍意義上的好人做朋友的,因此和他這種超凡主義者注定合不來。如此想來,過去的我之所以會無法與他拉近距離,或許也是因為我無意識裡在這個層麵上拒絕了他吧。
而少女陸禪則請求我幫忙把“英雄的夢想”歸還給他,這個過程會在精神層麵上殺死現在的陸遊巡。就結果上來說,這個世界上會少掉一個邪惡的超凡主義者,多出一個努力為社會做出貢獻的夢想家,似乎百利而無一害。可我對於這個選擇頗有些抵觸。
不管怎麼說,過去那個想要成為英雄的陸禪在我看來都是個陌生人,而眼前這個陸遊巡才是對我釋放過善意的熟人。他對於我做過的誤導換個角度來看也是大多數人都會做的,對於自己所處立場的粉飾,就好像沒有人會在分享自己喜歡的食物時特地往差勁處說;而少女陸禪之所以要采取那種說法,也未嘗不是想要降低我對於陸遊巡的印象。
“陸禪,你想要成為英雄嗎?”我問。
陸遊巡詫異發問:“怎麼突然問我這個,難道是那個怪異之物對你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我還沒有想好怎麼回答。
他先是看了我半晌,又低頭思考,然後緩緩地說:“英雄嗎,英雄啊……那是小孩子才會相信的東西吧?
“……過去的我確實就像是小孩子一樣天真,有一段時間也真心相信過那種東西,但是……就算努力去成為英雄,拯救了再多的人,到頭來也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英雄會拯救絕望的人們……但是當英雄絕望的時候,誰又會來拯救英雄呢?”
祝拾若有所思地說:“你是指……”
“不,你誤會了。過去的我可沒有厲害到足以自稱英雄的水平。”陸遊巡擺擺手。
“沒有那回事。”祝拾淡淡地說,“我曾經非常尊敬你。”
陸遊巡就像是聽不見那句話一樣,任由言語在空氣中迷路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