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師傅要同陸夫人相認何必定要選在侯府?更何況,侯府裡還有個大理寺少卿在,於邢師傅這等想要做什麼的人而言,自是該避著林斐的。
“半道上我遇到了常大人,”邢師傅說道,“常大人替我指的路,進的侯府,道侯夫人喜好那一口菜,且當年同我母親有舊。”
林斐沉著的眉眼中風雨越聚越濃,聽到這裡,沉聲開口了:“他早知你同陸夫人等人的過往同身份了?”
邢師傅點頭,旋即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我怨恨當年那些人,可恨的是單憑我自己,卻根本尋不到當年的真相。最終還是要靠當年那些人的力量來報仇。”
“常大人說當年二老是受了無妄之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邢師傅淡淡的說了起來,語氣中夾雜了些許嘲諷,“他道二老出事,為混混同屠夫所殺,混混帶走銀兩之後沒多久便失了音訊,他們也一直在找銀兩的下落。”
林斐點頭,複又看向邢師傅:“他還怎麼說了?又怎會讓你心甘情願的呆在侯府,相信他不會對你動手?”
於邢師傅而言,因著陸父陸母的事,他必然是不相信任何官場之上任何一個人的,不管是常大人還是他們林家,都是如此。
常式能令邢師傅甘願留下來必然還說了什麼。
邢師傅看了林斐一眼,又道:“他說什麼家國天子之事我必然是難以理解的,這話倒是不錯,我連家仇都未報,又哪來的力氣去管什麼家國天子之事?”邢師傅說到這裡,垂下了眼瞼,“他說二老是為混混同屠夫所殺,屠夫已死,混混也在四十年前被殺了,如此一來,我的仇人便隻剩當年授意屠夫、混混劫殺二老的背後之人了。”
這話倒是戳中了邢師傅的心坎裡,當時他便問了常式當年之事的幕後指使。
林斐聽到這裡,開口問邢師傅:“常大人可回答你了?”
邢師傅搖頭:“他道這等事背後的勢力錯綜複雜,不是我這等小民可以招惹的,讓我暫且安生些,莫要添亂,待得時機成熟了,倒不是不可以報仇。”
林斐聽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問邢師傅:“而後呢?”
邢師傅道:“我自是不甘得到這個回答的,便想了想,又問了常式一個問題,我問當年劫殺混混的又是什麼人?”
林斐順著邢師傅的話問了下去:“常大人怎麼說?”
邢師傅道:“常式大抵也明白不讓我知曉一些內情我是不肯安生的,便含糊的說如今那幾個劫殺混混之人便在長安城內,讓我莫要輕舉妄動。這個回答同日前那市令馮同醉酒時同我說的話全然吻合了,也讓我徹底確定劉三青一行人便是當年那些劫殺混混之人。之後,我便盯上了這些人,因著劉三青一行人不在城中,我便去盯了毛管事。之後之事,林少卿你也都知道了。”說到這裡,邢師傅頓了頓,又道,“那日聽聞大理寺兩位寺丞去鹹陽查舊事,我便去尋了常式留下的那個同我接頭之人將此事說了一通,那接頭之人……”
“接頭之人怎麼說?”林斐追問邢師傅。
邢師傅低頭,沒有同林斐對視,而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聲音有些發悶:“他們道如此……便沒辦法了,隻能解決掉那些人了。”
所以,即便那些亡命之徒不是邢師傅的人,也是他去通知的他們,且知曉他們要準備去劫殺劉元、白諸一行人的,卻沒有阻攔。
他心裡也是想殺了劉元、白諸一行意圖揭露鹹陽舊事之人的。
林斐垂下眼瞼,遮住了眼底的冷意:他曾是受害者,可如今,卻成了施害者。
邢師傅不敢抬頭看林斐的眼睛,他良心猶剩了些,為此事愧疚,卻並沒有阻止他做下這些事。
“二老當年也無辜,那三十箱銀兩燙手的很,他們分文未動,不曾做任何錯事卻慘遭不測。”邢師傅低頭喃喃,似是在努力說服著自己,“這世間有些事想要做成總要犧牲掉一些無辜之人的。二老當年是那無辜之人,大理寺的那些人自也難免會成為無辜之人。欠那個車夫的,我來世自會再報……”
林斐看著喃喃辯解的邢師傅,將原本想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邢師傅至此也不覺得枉殺無辜之人是錯的。至於所謂的來世再報不過是多少虛偽懦弱之人的借口罷了!這虛無縹緲的來世有沒有還不好說。有些人便是覺得沒有,才會開口“來世再報”,於他們而言畢竟隻是隨口一句未必需要遵守的承諾而已;若世間人當真看到了真真切切的來世,敢開口嚷嚷出“來世再報”的怕是要少掉七八成了。
就似惡人作惡時嚷嚷著對神明發誓的,不過是心底裡覺得沒有神明,才敢不斷發誓,若當真看到了神明,知曉有報應之事,敢嚷嚷發誓的還剩下幾個?
沒有再廢口舌相勸,林斐看著邢師傅,繼續問了下去:“當年屠夫殺人之事,陸父陸母是受害者,且牽連其中的景帝也早故去了,那些勢力怕此事被揭露不奇怪,你同陸夫人與這些勢力全然無關,又為何這般怕此事揭露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