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弓拉滿時,前世記憶突然湧入。
秋獮大典上,正是這隻磁石乾擾的雪鴞,害得六皇子誤射了番邦使臣。
我屏息將箭頭偏了半寸,鬆手的刹那抬腳踢飛塊碎石——石子精準擊中蘇婉的護膝,她踉蹌著撞倒了林澤的箭架。
"咻!"
鳴鏑聲與驚呼同時炸開。
雪鴞應聲墜落時,尾羽上的磁石恰好吸住了林澤藏在樹冠的鐵蒺藜。
二十顆暗器劈裡啪啦掉進溪澗,驚得正在飲水的麋鹿四散奔逃。
"好!"趙將軍突然捶了下兵器架,震得架上鷹隼標本都晃了三晃。
他副將湊近細看獵物,突然倒抽冷氣:"少夫人這箭竟穿透了磁石......"
人群嗡地沸騰起來。
幾個曾嘲笑我挽不動弓的世家子,此刻臉漲得比陶軒的赤驥還紅。
我彎腰拾起沾著露水的東珠,故意用林澤能聽見的音量喃喃:"這珠子裂得蹊蹺,莫不是被火雷營的磷火灼過?"
陶軒的鬆香氣息突然從背後裹上來。
他奪珠子的動作像極了搶糖的孩童,溫熱的唇卻結結實實印在我額角:"夫人好箭法,這彩頭歸我了。"
四周響起曖昧的哄笑。
我耳尖發燙地去掐他腰間軟肉,反倒被他捉住手腕,用沾著磷粉的指尖在掌心畫圈——是摩斯密碼的"亥時三刻"。
林澤的冷笑突兀地插進來:"表妹夫倒是大方,連禦賜的玄鐵扳指都舍得送人。"他馬鞭梢頭不知何時纏上了我的發帶,正是方才給白狐包紮用的那條。
我正要反唇相譏,趙將軍突然拎著酒壇擠到跟前。
這位向來橫眉冷對的老將,此刻甲胄上還沾著野豬血:"丫頭,會喝燒刀子嗎?"
陶軒搶著去接酒壇:"我家夫人......"
"讓她自己說。"趙將軍銅鈴眼一瞪,嚇得副將手裡的鹿腿都掉了,"能射穿磁石的手,端不穩酒碗?"
辛辣酒液滑過喉管的刹那,我瞥見林澤正悄然後退。
他繡著金線的箭袖掠過蘇婉的披帛,兩個小丫鬟立刻捧著妝奩往營帳西側挪。
那裡栓著幾匹備用馬,其中一匹的鞍轡上鑲著孔雀石——正是陶軒昨夜提到的毒物來源。
"咳咳!"我被酒氣嗆出眼淚,陶軒趁機奪過酒壇。
他仰頭豪飲時,琥珀色的酒液順著下頜流進衣領,在鎖骨處積成小水窪。
趙將軍拍腿大笑:"臭小子,當年偷喝你爹的......"
歡呼聲驟然拔高。
親兵們抬著獵物開始稱重,我的白狐與雪鴞被並排擺在青石台上。
林澤的金錢豹原本獨占鼇頭,此刻卻被襯得像隻病貓。
他攥著馬鞭的手指節發白,突然轉頭對心腹耳語。
那人袖口隱約露出半截黃紙,邊角繪著朱砂符咒——是玄門做法事用的往生符。
暮色漸濃時,陶軒借口醒酒把我拽到馬廄。
草料堆後傳來幼狐細弱的叫聲,白日救下的小家夥正抱著塊羊肉打滾。
"兵部侍郎送來拜帖。"陶軒往我發間簪了朵野薔薇,"說是多謝你救了他家......"他突然噤聲,用唇形比了"私生子"三字。
我撥弄著薔薇花瓣輕笑:"林澤此刻怕是在砸茶杯?"
"何止。"他忽然貼近我耳垂,氣息拂得人發癢,"他連夜派人去了白雲觀。"
心跳漏了半拍。
前世林澤就是借驅邪之名,在族老麵前誣陷我中了魘鎮。
我下意識摸向袖袋,虎符冰冷的紋路刺著掌心:"陶軒,明日回府後......"
號角聲突然劃破夜空。
值夜的衛兵舉著火把狂奔:"西北糧倉走水了!"
陶軒瞬間變了臉色。
那是侯府暗樁存放證據的密室所在,今夜當值的正是前幾日中毒未愈的影衛。
我們拎著水桶衝向火光時,林澤的白馬恰好從岔路閃過,馬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袱滴落著可疑的粘液。
救火的人群吵嚷到後半夜。
我蹲在焦黑的梁柱間翻找,突然觸到片未燒儘的黃紙。
朱砂符咒殘存著"鎮魂"二字,邊角焦痕裡混著孔雀石的碎末。
"少夫人,侯爺傳您去前廳。"李嬤嬤提著燈籠尋來時,眼神躲閃得反常。
她替我整理衣領的手在發抖,珊瑚扣子係了三次才成功。
回帳途中,幼狐不知從哪竄出來咬住我裙角。
它琉璃眼裡映著篝火,突然鬆口吐出個沾滿口水的鐵蒺藜——正是陶軒昨夜用來打碎蘇婉東珠的那枚。
更鼓敲過三響時,我盯著妝奩裡莫名出現的白玉簪出神。
簪頭刻著林氏家紋,內裡中空處卻塞著張字條,墨跡被汗水暈染大半:
"......西跨院......亥時......"
帳外忽起喧嘩,陶軒帶著滿身煙塵味撲進來。
他掌心躺著半枚翡翠耳墜,正是蘇婉白日戴的那對:"火場裡撿的,有意思的是......"話未說完,親衛急報打斷耳語。
我捏著白玉簪望向鏡中,額角被陶軒吻過的地方微微發燙。
銅鏡邊緣有道新鮮裂痕,歪歪斜斜地指向營帳東南角——那裡擺著林澤送來的賀禮,檀木箱上的銅鎖正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