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我認!”
霍玥任他伺候著,直到心裡的氣全平了,才慢聲說道:“說起來,青雀這一去,也算我對得起她了。昨兒那麼大的排場走,也不知楚王會給她什麼名位。一整日了,也沒聽見消息。”
“她就封了側妃,也越不過你去!”宋檀忙說,“等她封妃的日子,你早又封上恭人、淑人了。”
“你這話說的!”霍玥嗔他,“難道我還和楚王府的人爭高下嗎?”
一麵說,霍玥已坐進床帳裡。玉鶯三人隻遠遠遞了些東西,餘下全由宋檀包辦。宋檀自己洗漱更衣,也不令丫鬟們服侍。
在主子們看不見的暗處,玉鶯和紫薇輪流握一握淩霄的手,無聲安慰著她。
一時熄了燈,不必衛嬤嬤催促,三人便自覺退出了臥房。
臥房裡無限春意,臥房外,初生的嫩芽也卷曲著迎向了春日的月、春日的星芒、春日東方的啟明星——
清晨的微光裡,楚王安靜起身,沒有驚動身旁睡得正香的人。
守夜的兩名侍女忙迎上來,被他揮手止住。他穿著淺青寢衣踱出房門,恰有一縷日光越過院牆、透過窗紙照進來,照在他額角,照出他臉上不自然的蒼白。
他眯了眯眼,輕聲:“來人。”
很快,侍女們向另一側房間送入梳洗之物。他又一聲吩咐,大半服侍的人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隻留下嚴嬤嬤、李嬤嬤兩名乳母,安靜聽候指派。
“賞張氏錦緞十匹,告訴她,今後不必特地來了。”
“是。”李嬤嬤應聲,從嚴嬤嬤手裡接了內庫鑰匙,去開庫房。
“張氏昨日和江——”丟下棉巾,楚王坐到臨窗榻上,重說,“張氏昨日和,青雀,都說了些什麼?”
“倒真沒說什麼。”嚴嬤嬤仔仔細細回憶著,回話,“張孺人隻說,是殿下命她來陪伴的,說了這房舍是殿下的恩典,江——”她抬頭看楚王。
“你們隨意稱呼。”楚王閉上眼睛。
“是。”嚴嬤嬤領命,才繼續說,“江娘子拿起書,就讓我和李嬤嬤、碧蕊芳蕊都去歇著了。聽服侍的春消、雪信說,江娘子直就看了一上午書。張孺人便提起了柳孺人,還說了殿下特給柳孺人的向宮內借書的恩典。江娘子卻隻說,自己隻是識得幾個字,張孺人就打聽了她怎麼上的學,江娘子說……”
對話實在短暫,不到一刻鐘就說儘了。
楚王聽過,睜眼,依舊無甚表情:“既然張氏沒說什麼,這府裡的事,你們該說的說。她是誰,除非她自己告訴旁人,任何人不得亂傳。”
他站起身:“今後,除她見了康國公府相關的人必來回稟,餘下不必管。”
嚴嬤嬤連忙領命,趨步送他。
朝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嚴嬤嬤看著、望著,等著臥房裡的江娘子醒,先等到李嬤嬤辦好差事回來。
對了一對殿下的吩咐,兩人都有些咋舌:“你說,殿下對江娘子,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我是想不明白殿下的心。”李嬤嬤低聲道,“可誰受寵,誰沒寵,本來也和咱們沒大關係,殿下怎麼吩咐的,咱們就怎麼待唄!殿下現在喜歡她,咱們就儘心護著,彆叫人鑽了空子,將來有一天,殿下不喜歡了,咱們也不用結仇,這就夠了。”
“你真覺得殿下喜歡她?”嚴嬤嬤不禁問。
“雖然和那一位比不得,可男人麼,願意常來過夜,再願意花點心思,那就是喜歡了。”
說著,李嬤嬤突然想到:“我的姐姐,你不是在想,殿下是隻看她的臉,還是對她已經有了真心吧?”
“那怎麼會!我又沒昏了頭。”嚴嬤嬤立即就說。
換了處隱蔽些的地方,嚴嬤嬤半吞半吐:“你看,江娘子怎麼就那麼湊巧和那一位生得這麼像,偏又姓‘江’,彆說殿下,就是你我,難道就不疑心,她是康國公府專養出來……對付殿下的嗎?”
“你是——”這話還算直白,很快,李嬤嬤就領會了她的深意,“你是說,殿下明知她或許不妥,還這樣待她,怕是,不單單看在臉的份上?”
她又緊接著問:“你是怕,殿下萬一真上了心,將來若有什麼事,又要傷心?”
嚴嬤嬤艱難點了點頭:“哎……”
陪她愁了好一會,李嬤嬤突地一拍手,低聲笑道:“我看,你是多慮了!”
“彆說她還不成氣候,算不上什麼,就是她哪日封了孺人、側妃,難道那時她還沒有孩子嗎?”她輕鬆起來,“女人嘛,有了孩子,什麼不能為著孩子,還怕她心向原來那邊?看殿下這麼來著,至多二三個月,她就該有了!”
嚴嬤嬤聽著,眉頭是鬆了些,可她心裡仍有疑慮:
世間的女人,大多是可以為了孩子拚上性命,就比如康國公府的仇氏,為了女兒過得高興、舒心,連皇孫都敢戕害,可人世總有例外。為人父母,不在意孩子的也不在少數。
比方後宅爭鬥,女人伸手向對方孩子並不罕見。可隻要不是孩子也一並惹了男人厭棄,對自己的骨血,男人大約也總是還有兩分憐惜。除非天家宮內,牽扯到皇位大統,少有說貶逐了母親,便連孩子一起逐走的,更彆說親手要了自己孩子的命。
可他們殿下,不就對先王妃懷的男胎,毫無容情嗎?
……
“宋氏殺了薑氏和孩子,你也殺了宋氏和她的兒子,兩命抵兩命,這就算血債血償了,是不是?”
母親的聲音安定又平穩,帶有鎮定人心的力量。臨華殿靜室內,楚王的手從整齊的書冊上掃過,半晌,他低聲回應:“算是吧。”
雲貴妃一身廣袖鶴紋宮裝,目光溫潤、包容地看著她的長子,並不在他略顯不情願的態度上置詞,而是繼續說出她要說的問題:“宋氏已去了一年,你也收下了康國公府的人,不管你心裡真正怎麼想,至少在陛下心中和朝堂裡,算是你與康國公府和解了。”
楚王沒有應聲,安靜聽著。
“宋氏雖被廢黜,你也不認她是妻子,可她的女兒畢竟就是你的女兒。”
雲貴妃站起身,走到長子身邊,認真與他對視:“大姐兒在我這裡養了一年,你一句不問、一次不看,我知道你有心結。可你做父親的,難道一輩子不管這個女兒?你對她,到底想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