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坐在下首。
她是賈珍的續弦夫人,今年不過才二十幾歲,頗有姿色,眉目如畫。
此時她卻滿麵悲戚,似一朵被風雨摧殘的梨花,嬌弱而無助。手中一方繡著並蒂蓮的帕子,已被她攥得皺皺巴巴,帕上還殘留著淚水洇開的濕痕。
這時,賈政、賈璉匆匆踏入堂中。
賈政官袍未換,額上帶著細密的汗珠,顯然是剛從衙門趕回。他環視眾人,聲音低沉卻清晰:“東府的事,太上皇下旨定了。珍哥兒革去世爵,敕造府邸收回工部,杖八十,發往海疆效力贖罪,償秦家管家湯藥銀二百兩。賴二等奴仆各杖一百,流三千裡。”
話音未落,堂內已是一片倒吸涼氣之聲。
尤氏臉色煞白,身子一晃,險些從椅上滑落。她聲音顫抖地喃喃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賈母指間的沉香木佛珠停止了撥動,急切地問賈政:“咱們西府可受牽連了?”
相比於寧國府,她當然更在意榮國府。
賈政搖頭:“倒是沒受牽連的。”
賈母鬆了口氣,身子微微放鬆,不禁感歎:“那個叫薑念的哥兒,惹不得啊!前番太上皇下旨懲處王家,裁撤薛家皇商,都與他有關,寶丫頭還許他為妾了。此番珍哥兒之事,又是他領著秦家管家狀告,才驚動了太上皇。”
此話一出,堂內之人紛紛對薑念好奇起來,包括王熙鳳,也包括尤氏。
當即,賈母僅留下賈政、王夫人,屏退了其他人。
眾人退去後,自鳴鐘的聲響驟然清晰,咯當咯當,如打籮櫃篩麵。
賈母長歎一聲,對賈政道:“適才你說咱們西府沒受牽連,這話怕是錯了。宮裡大姑娘那裡,怕是要受牽連了!”
王夫人聞言,身子猛地一顫,手中帕子險些落地:“老太太的意思是?”
賈母又長歎一聲,道:“當日,為保咱們府上長久榮華,送大姑娘進宮做女史。大姑娘是有福氣的,選成了今上生母德妃的女史。隨著今上登基,德妃晉為皇太後。頭裡我入宮覲見皇太後,懇求助元春為今上妃嬪。皇太後雖未明許,觀其意,此事大抵能成的。然而,近日王家、薛家及東府,接連觸怒太上皇下旨懲處,大姑娘那裡怕是要受牽連了啊!”
王夫人手中的帕子已被攥得皺皺巴巴,低聲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那株精心栽培的牡丹,怕是要萎在了風雨裡……
……
……
神京城東郊。
秦家小宅院。
臉上淤青未消的彭繼忠,剛將太上皇下旨懲處賈珍之事告訴秦可卿,接著道:“此事多虧了薑大爺!若非薑大爺鼎力相助,我怕是要被賈珍害死,賈珍也必會對姑娘糾纏不休。咱們須好好謝薑大爺才是。”
此番,彭繼忠雖挨了一頓打,薑念卻給了他五百兩銀子,賈珍及一群豪奴則被太上皇景寧帝下旨嚴懲,景寧帝甚至令賈珍賠他二百兩湯藥銀。他的大名連景寧帝都記住了,且入了景寧帝的朱批,也在朝堂傳開……
這讓他現在對薑念實在是很敬畏!
秦可卿眸光微動,輕聲道:“咱們是該好好謝薑大爺。”
心內悄悄感歎:“經此一事,我日後想嫁個好人家可就難了!他……他意似屬我,而我已似對他有情……”
此前她便已對他有所心動。
此番賈珍之事,儘管讓她的名節受損,卻讓她有一種強烈的被保護的感覺,也讓她愈發覺得他神秘強大。
她的心動已蛻變成了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