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悲傷的情緒,是這片奇異空間傳遞給他的。
在他眼前,是一片白霧繚繞的仙宮。
仙?
是的,他覺得自己應該沒感覺錯,這股道韻就是他一直在追求、卻求而不得的仙靈韻。
畫卷的背景是無垠星空,一隻隻巨大的橢圓星係,懸掛在純黑的背景中,這些巨大的星係正互相靠近,似乎經過無數歲月就能碰撞、融為一體,綻放出虛空中最美的光影。
視線從遠到近,依次能看到,連綿起伏怪石嶙峋的山嶽、數十座大殿堆砌出的白玉仙宮、宮門側旁的巨大月桂樹,以及樹下正癡愣站著的半實半虛人影。
那人影,不是他又是何人?
自己去望這畫卷,又處在畫卷中。
王機玄心底泛起了種種奇妙感悟。
那大乘期後,實際上已經沒了重大突破的道境感悟,在這一瞬,竟然找到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好造化,妙造化。
單單是這一遭,王機玄就感覺這次的折騰,已經完全值了。
道長閉目感悟,再次睜眼時,眼前已不再有畫卷,入目是仙宮那高高的院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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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頭看向一旁的月桂樹,所見樹乾需最少十人合抱,而樹乾從內而外都是淡黃色的‘水晶’。
王機玄忽然想起了什麼。
姮娥奔月,吳剛砍樹。
他好奇地湊了過去,在月桂樹旁轉了一圈,並未發現什麼斧痕,倒是在地上看到了一塊黑色的鐵塊。
道長眨眨眼,剛想收起此物,忽然發現自己的異魂根本無法呼喚任何儲物法寶。
不止如此,他也無法調用半點力量,靈力、魂力、魔氣、靈識什麼的,現在都消失了一般。
他像是一縷孤魂,在此間飄飄蕩蕩,甚至都無法讓自己離地超過三尺。
王機玄心頭火熱,飄到這仙宮大門前。
這數丈高的白玉大門虛掩,上麵有著一塊豎匾,豎匾上寫著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
王道長歪了下頭。
他……不認識。
這似乎是大道之紋需要細細參悟,但王機玄盯著這幾個大字看了幾眼,腦袋就是一陣暈眩,出現了明顯的嘔吐感。
他趕緊收回視線,心底一陣啞然。
他好歹也是大乘期的底子,第二世時的巔峰稱之為半仙也不為過,竟然連這裡的名字都不能看。
這叫啥事。
道長把心一橫,自大門前拾級而上,直接鑽入了虛掩的宮門。
沒有阻礙,也沒什麼異樣。
宮門後是寬闊的廣場,遠處是一座主殿,主殿後有著十二道朝斜上延伸的白玉階梯,每個階梯串聯了三到六個不等的宮殿。
這些宮殿後退式分布,本身又像是一層層更大的階梯。
廣場三分之一的區域被月桂樹包裹。
王機玄此時還沒走出月桂樹的樹蔭。
他左右打量。
兩側各有數量不等的偏殿,每個偏殿都是石柱拱頂的構造,其內能見舞榭歌台、氤氳著仙光的華池。
道長雙手揣在袖子中,像是剛進城的農民,好奇的飄來飄去。
華池中有仙光凝成的水華;
但他異魂剛想進去泡泡澡,心底警兆狂響。
會爆。
裡麵的水華,哪怕是一滴,他這個異魂都會直接爆體。
道長遺憾地搖搖頭,在旁吸了幾口水汽,隻覺異魂上下都升華了一般,心底泛起更多感悟,異魂那弑殺、狂戰的本性得到了洗滌。
‘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麼地界?隻是一口氣,就這麼好處?’
王機玄抿嘴皺眉,飄去了其他偏殿。
他發現,那些純裝飾品,仿佛都是修仙界難尋的靈寶,更彆說在一些兵器架上擺著的兵刃。
那些兵刃已不知存在多久了,王機玄的異魂完全無法靠近三丈範圍內。
不然他異魂會被兵刃綻出的殺伐氣息直接碾碎。
他到了寶山;
但寶山卻對他說‘你也忒弱了點’,根本拿不動這裡的半粒金沙。
王機玄對此隻能苦笑。
好家夥,沈瓊霖幫他打開的這個空間,當真是……忒驚人了點。
王機玄戀戀不舍的離開了這些滿是寶物的偏殿,飄去了正中的主殿。
主殿後還有數十個大殿呢,裡麵說不定會有更多寶物。
王機玄路上心底還在不斷想,這裡是不是曾經住了一群仙人,這些仙人每日就是飲酒作樂、吟詩作賦、切磋技藝、感悟大道?
他抵達主殿敞開的大門前,又是一怔。
大殿中滿是白骨。
數千具白骨堆砌在這裡,每具白骨都保持著打坐的姿勢,所有人都有著三尺之地擺放蒲團,而這些白骨剛好填滿了整個大殿。
王機玄愣在那;
他注視著這些如白玉質地的白骨,腦子空空蕩蕩,心底滿是茫然,仿佛看見了歲月長河,仿佛又窺見了點點仙光。
成仙,就那麼好嗎?
為何這裡有著這麼多的仙人骨。
他們經曆了什麼?
看這樣子,似乎是平靜地在此坐化,周圍完全沒有打鬥的痕跡。
每具白骨的衣物、儲物寶物,都已‘蒸發’。
王機玄在大門前駐足良久,而後發出了一聲長歎,站在門前,對這些白骨低頭做了個道揖。
他並未說什麼,也未貿然踏入此間,隻是癡癡而立,靜靜注視。
恍然間,王機玄看到了一名名男女。
他們在那漫天星河中漫步而來,說笑著、互相調侃著,走向了歲月長河的儘頭,而後各自找了個位置,安然落座,訴說著自己的遺憾和過往,頭顱漸漸低落。
一股‘獨天地之悲愴’的情緒,在王機玄心頭環繞。
他心底起了‘不如就在此坐化’的念頭,愣愣地坐了下來。
也還好,他隻是異魂來此,當異魂被這個念頭乾擾,試圖寂滅,又猛地警醒。
不對,他像是被這些仙人骨上殘留的意念影響了?
這非陣法,也非這些白玉骨的主人有意而為,隻是一股莫名的情緒,傳遞了不知道多少萬年,影響到了他這個尚未成仙的小修士。
王機玄暗道一聲僥幸。
他異魂入內,確實是討了巧。
忽然。
“唉——”
王機玄渾身寒毛一根根豎起。
他像是見鬼了般瞪著大殿的角落。
無他,這聲歎息是切實出現的,不是歲月的印記,也不是什麼神通的殘留,就是、他異魂聽到的。
歎息聲來自角落的一副白玉骨上。
那白玉骨慢慢站了起來,負手向前,慢慢走到王機玄麵前,一雙空洞的骷髏眼上下打量。
他緩緩開口,用的是修行界常用的言語,嗓音也分不出男女;
雖語調不同,但他說的話,王機玄能大概聽懂。
“好不容易有生靈來此,怎得是個魔修?”
“前!”
王機玄剛要開口,那白玉骨輕飄飄地拍出一掌,王機玄的異魂瞬息間仿佛跌入了一片虛空,眼前再次出現畫卷,那畫卷迅速飄遠。
而王機玄的異魂,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過往之石前方,正止不住的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