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狗精著嘞,隻要這兩頭扁毛牲口對主人有啥動靜,大虎定會衝上去撕咬個乾淨。
李居安安撫了獵狗們,重新抓起兩頭亞成年蒼鷹的翅膀,將這兩頭鷹放到水曲柳棍上站立。
他問陳叔要來一張板凳,他就搬個馬紮凳坐在蒼鷹前麵,就這樣盯著它們瞧。
忽然,他猛地一拍額頭想起來,說道:“陳叔我那牛皮手套上回落你這了是不。”
林員老陳在櫃子裡摸了摸,還真的摸到單隻的牛皮手套。上回李居安摘了手悶子去開門,剛好落在炕邊。
有了牛皮手套,李居安馴鷹就方便許多。
那雙曆經風霜的牛皮手套,歲月在其上刻下了斑駁的痕跡,線頭多處斷裂,急需一針一線的細心修補。它們本是數年前,心地善良的隔壁張嬸,見李家生活拮據,便慷慨相贈之物。她兒子新買了副手套,留下的舊牛皮手套她也不用了。
張嬸瞧他家困難,日子過得苦,將她兒子不用的牛皮手套給了母親宋蘭花。宋蘭花舍不得用,給了李居安。
李居安向巧手的陳叔借來一把鋒利的剪子,小心翼翼地拆解著那雙承載著記憶的手套線頭。這些拆下的線,在他靈巧的手中有了新生,用來給兩頭蒼鷹做眼罩。
他細心地將牛皮用線頭穿好,再以那些舊線細細穿引,確保眼罩既能穩穩貼合鷹首,又不至於束縛。完工後的眼罩,遮擋住鷹銳利的目光,卻巧妙地留下了耳蝸處的空隙,讓蒼鷹仍能聆聽周遭的風聲與動靜。
一旁的陳叔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眼中閃爍著對李居安巧思與堅韌的讚許,說道:“李炮兒,你有這個手藝,手可真巧啊。”
陳叔不會縫紉,手工活都是交給婆娘做。幾年前他媳婦兒走了後,家裡舊衣服再也沒人縫,他膝蓋透風,都兜不住。他哆哆嗦嗦試著穿針引線,結果還是被紮的不行。後來他還是提著一隻跳貓子,求助於牧場的女工,才將這塊破洞的膝蓋打上補丁。
李居安埋頭縫製,聽著笑道:“一個人在外頭久了,可不什麼都會做點麼。”
他這縫紉的活,是上一世南下的時候,租房的房東嬸子教他的。他那時候和張迎年剛南下,還沒第一桶金,隻能熬在地下室房屋裡,住著滲水的老房子。夏天廚房櫃子抬起來,下麵全是逃竄的蟑螂,條件非常惡劣。
他回憶著上一世和張迎年在南下的艱苦歲月,最終兩人終究是熬出頭了。但這麼膽肝相照的兄弟,合夥人,咋就為了利益背後捅他一刀子。
他想到如今堂哥李長青,跟著張迎年南下,歎了口氣。不知道李長青會咋樣啊,會不會重蹈他的覆轍。張迎年可真不是善茬,就不是個人。
牛皮眼罩縫製好了。
李居安眼見水曲柳棍施展不開效用,便果斷地將吊繩緩緩放下,轉而取出一捆粗實的麻繩,靈巧地纏繞成一個穩固的紡錘狀繩團,恰好能為蒼鷹提供一個新的立足之地。
那兩隻蒼鷹,雙眼被牛皮眼罩緊緊遮蔽,世界於它們而言成了一片黑暗,既無法視物,亦無法感知周遭。
李居安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置於那精心編織的繩團之上,蒼鷹的利爪本能地探尋著落腳點,最終輕輕踏在粗糙的麻繩之上,緊緊扣緊,仿佛每一寸肌膚都緊繃著,生怕一個不慎便墜入未知的深處。
先前獵狗的吠聲猶在耳畔回響,那股不容小覷的氣勢,讓亞成年蒼鷹不敢有絲毫懈怠。它們靜靜地立於繩團之巔,四周的一切既不可見亦不可觸,隻有身下那堅實的繩團給它們一絲安慰與依靠。
蒼鷹無法像站在樹杈上那樣站穩,麻繩晃蕩,它的雙腳似乎總找不到堅實的支撐,隻能以一種略顯踉蹌的姿態,費力地保持著身體那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這份不安定,讓熬鷹馴化開始了。
李居安當初和鷹屯來的鷹把式們嘮嗑,偷學了熬鷹的技巧。第一回熬鷹,光有技巧還不能夠,還得試一試,興許可行呢。
馴鷹的過程,是一場耐心與智謀的較量。李居安緊盯著蒼鷹,目光如炬,動作敏捷每當那條麻繩似要歸於平穩,即將讓蒼鷹找到片刻喘息的機會時,他便迅速出手,輕輕搖曳那繩索,讓麻繩又搖晃起來。不讓蒼鷹有絲毫喘息之餘。
這是一場無聲的折磨,對蒼鷹而言,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定,睡不了覺,活受折磨。
暴雨打在值班室屋頂上,雨聲響亮。李居安就這麼杵在鷹邊上,繩子一穩他就搖兩下。最後他聽著雨聲,都有些困得受不住了,支棱手坐在炕沿,頭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差點打盹睡著。
林員老陳瞧見他這般,哈哈笑道:“這馴鷹啊,隔行如隔山。李炮兒你這狗幫訓得好,但馴鷹還真是沒那麼簡單。瞧你這還沒把鷹熬出頭,自個先困得不行嘍。”
李居安喊道:“陳叔,給我來一壺濃茶的。我就不信熬不過這兩頭鷹。”
他仰頭灌了一大壺濃茶,甩了甩頭這才精神了好些,戳了戳鷹,說道:“你們倆個,早點聽話,也遭受點罪。咱也能睡個安生覺。”
這一晚上,他覺得格外漫長,充滿試煉。兩頭蒼鷹半夜迷瞪著眼睛,又是迷離又是清醒,但牛皮眼罩讓蒼鷹什麼都瞧不見。就像是,鷹的意識徘徊在迷離與清醒的邊緣,卻猛然間被一盆冰冷刺骨的涼水自頭頂傾瀉而下,那份痛楚與折磨,深深穿透骨肉,直擊心靈的最幽暗處。
熬鷹至少七天七夜,對蒼鷹而言,這是桀驁不馴的雄鷹,越要熬,讓鋒芒收斂,讓心性被打磨溫順。
李居安困得發懵,兩頭蒼鷹也在麻繩團上頭一點一點,也快熬不住了。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就看馴鷹人的智慧與耐心,以及對蒼鷹本性的深刻理解。
半夜過去,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李居安一夜沒睡,實在熬不住了。他忽然抬頭瞧見大虎對著他甩甩尾巴,他猛地拍了下額頭,歎氣罵道:“我咋就沒想到呢。來,大虎過來的。”
他將纏繩團的麻繩一端,扯出一根細麻繩,拖下來扯到地麵,固定在獵狗尾巴上。
獵狗瞧著他,這麼熱情地甩了甩尾巴。哎,麻繩這就跟著也搖起來。
陳叔驚訝地瞪圓眼,說道:“哎喲我滴媽呀,這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