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美香笑了笑,抬手指了指二樓,任由衛燃跟在身後回到了剛剛吃飯的地方。
“裝的還挺像,剛沒喝多吧?”美香坐下來之後點上顆煙問道。
“沒事兒”
衛燃格外清醒的答道,他那酒量早就跟著他真正的洋姨父練出來了。
美香歎了口氣,“看來唐大哥要在我們這裡再住一段時間了”。
“上午我出去買菜都有人盯著”
衛燃打了個酒嗝,同樣點上顆煙,先將小蘇媽塞給自己的紙條遞了過來,接著將剛剛發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測全部和盤托出。
“蔣老板?”
美香看了眼手裡皺皺巴巴的紙條,思索片刻之後卻拿起打火機將其點燃丟進了煙灰缸,接著又往裡倒了一點點水,麵帶微笑的說道,“雖然字是小蘇媽寫的,但小蘇媽想告訴我們的,恐怕隻有另外那八個字。”
“為什麼?”衛燃從尚未收拾的餐桌上拎起一塊排骨,一邊吃一邊好奇的問道。
“小蘇媽直到嫁給我爹才開始學寫字,那年她都17歲了。”
美香噴雲吐霧的答道,“她最煩的事情就是好好寫字和給我奶奶梳頭請安,依著她的性子,隻有那植田無後,隔牆有耳八個破字是她能給我寫的,另外那八個字太工整了,是給外人看的。”
“你們還挺默契”已經吃下第二塊排骨的衛燃忍不住說道。美香聞言笑了笑,“下午先不送唐大哥走了,正常卸一車煤吧。”
“地下室裡那溫度可放不住,等下我往下送幾桶積雪吧?”
衛燃忍不住提醒道,那隱藏起來的地下室雖然取暖全靠那幾十個裝滿熱水的水壺和每人一個的暖水袋,但裡麵的溫度其實並不算低,少說也得有個十五六度。
這樣的溫度,很難說唐絕塵的屍體能在裡麵放多久,更何況,沒有幾天,這小鬼子可就要入侵租界了。
“這倒是法子”
美香自信的答道,“就當是讓唐大哥在地下室裡停靈三天吧,到了周五,自然有辦法送他離開。”
“午飯前小蘇媽下去的時候,有人在樓梯口聽著?”衛燃換了個問題問道。
“佑美”美香朝著樓梯口努了努嘴,“她在假裝看那個膽瓶”。
“說起來,那個植田到底什麼身份?”衛燃看著那個膽瓶問道。
美香聞言搖了搖頭,“我怎麼知道?他如今明麵上是從奉天來津門做生意的商人。背地裡的身份是什麼就沒人知道了,不過我能確定的是,唐大哥的死八成和他有關。”
“要不咱們想辦法藥死他算了”
一直在收拾碗筷的秋實忍不住加入了話題,“楊媽之前買的耗子藥還有不老少呢,可管用了,前兩天那個老是在門口撒尿的流浪狗就吃了一口,沒走兩步就蹬腿兒了。”
“說得輕巧,殺了他容易,怎麼洗脫嫌疑才是個麻煩。”
美香沒好氣的說道,“而且不管植田背地裡是什麼身份,我們終究對他更了解一些。更何況小蘇媽在生死關頭還是站在咱們這邊兒的。如果換個人不但防不勝防,而且還要重新和對方建立友誼,這得不償失的買賣可不能做。”
“說的也是”秋實歎了口氣,“難不成咱們就這麼忍著?”
“咱們不是一直在忍著嗎?”同樣在收拾餐桌的茉莉悶聲悶氣的說道,“隻要能幫上安迪小姐和啞巴他們,這些憋屈又算得了什麼。”
“茉莉說的對,這些憋屈和唐大哥的遭遇相比實在不算什麼。”
美香歎了口氣,“好了,茉莉,你等下帶著妹妹們把三樓原來秋實的房間收拾出來騰給佑美住,秋實,你搬來二樓和茉莉睡一個屋,另外叮囑大家都管住了嘴,”
“放心吧小姐,我這就去。”茉莉說完,直接端起裝在盆裡的盤子就往樓下走。
“你一個人兒和佑美在樓上會不會有危險?”秋實緊張的問道,“要不我和你一個房間吧,我能保護你呢!”
“你?”
美香輕輕拍了拍秋實的腦瓜頂,“你這傻姑娘睡著了打雷都叫不醒怎麼保護我?”
“好歹你能躲我後麵!”秋實執拗的說道。
“行了,放心吧,我不會有危險的。”
美香一邊打著哈欠往樓上走一邊說道,“我上去睡一覺,沒什麼事兒就彆叫我了。秋實,你帶著弟弟妹妹們來二樓練舞,表弟,你送雪下去的時候,和安迪解釋一下。”
“好”衛燃乾脆的應了一聲,轉身就往樓下走。
“幫我拿東西,你這大少爺怎麼又偷懶兒?”
秋實不滿的叫住了衛燃,直等他幫忙端著幾樣剩菜往樓下走,這才憂心忡忡的問道,“小姐真的不會有危險嗎?”
“不會,放心吧。”
衛燃肯定的做出來保證,美香當然不會有危險——除非佑美發現了地下室的秘密。
等秋實讓那些半大孩子回房間午睡,衛燃也在秋實和楊媽二人的幫助下,將幾桶壓瓷實了的積雪和遲到的午餐送進了地下印刷室。
將前因後果解釋了一番,衛燃在那三個藏在地下室的姑娘以及安迪的幫助下,先將一個衣櫃抬到通道儘頭的耶穌像下,接著給唐絕塵的屍體裹上一層被子放進去用積雪掩埋住,最後倒滿了積雪,又額外蓋上了好幾層厚實的棉被。
“我先上去了”衛燃朝眼眶通紅的安迪說道。
“去吧,我沒事。”安迪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地下室冷,拿著這個吧,多少能暖和一些。”衛燃說著,從懷裡掏出懷爐,放在了對方的手上。
“好”安迪依舊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等事情結束了,我教你拍電報。”衛燃說完這句話,安迪的眼睛裡明顯閃過了一種名為希望的情緒。
“好,我等著!”安迪這次的語氣堅定了許多。
告彆了這個仍在努力堅強的姑娘,衛燃快步離開了地下印刷室。
這天傍晚,一輛騾子車送來了滿滿一車的煤球,那個看著能有五六十歲的車把勢在收下衛燃提前準備的銀元時,也帶走了這裡被鬼子盯上的壞消息。
目送著那輛空蕩蕩的騾子車吱扭吱扭的離開,衛燃也暗暗歎了口氣,他知道,未來幾天這書寓裡恐怕要鬨老鼠了。
雖然形勢並不樂觀,但是等到晚上七點半,睡夠了的美香卻如昨天一樣,換上一套漂亮的洋裝,叫上衛燃和陶燦華以及秋實,再次趕到了七重天的金船跳舞場。
這跳舞對於衛燃來說實在是沒太大的興趣,隻不過,當他下樓之後,卻有個看著眼熟的小夥子捧著個煙匣子湊上來,鞠了一躬之後努力將煙匣子往車窗邊湊了湊,“老板,買包煙吧?買兩包送一包洋火。”
“那就來兩包”
衛燃說話間將一枚大洋丟進了對方的煙匣子裡,“一包前門,再來一包駱駝。”
“再加一包仙女”後排位置的美香補充道。
“好嘞!三包煙送您兩包洋火!這是找零,您先拿好。”
這小家夥用帶著凍瘡的手遞上來三包煙,接著又遞上來兩包火柴,並在交到衛燃手上的時候用了些力氣,嘴上卻說道,“您拿好。”
“這些賞你了”
衛燃將對方找回來的那倆銀毫子又丟進了煙匣子裡,在那小家夥的千恩萬謝中搖上了車窗。
直到陶燦華駕駛著車子重新跑起來,衛燃才打開了那兩包火柴。果不其然,這其中一包火柴裡,還真就放著一張紙條。
“寫的什麼?”美香任由秋實伺候著點上顆煙,嘴上不急不緩的問道。
“洪二關安全”衛燃借著車窗外的路燈讀出了紙條上的五個小字。
聞言,美香立刻鬆了口氣,“總算有好消息了。”
“關家姐弟和馮先生?”衛燃一邊用點燃的煙頭灼燒著那張似乎從報紙邊角處撕下來的紙條一邊問道。
“嗯”
美香應了一聲,語氣裡帶著冷意和期待說道,“很快咱們就知道是誰出賣了唐大哥了。”
“是啊,很快了.”
衛燃在將燙掉了字跡的紙條搓成一團彈出車窗外的同時念叨了一句,同時內心卻也愈發的不安——距離12月8號,真的不剩幾天了。
78年前的這個晚上,一定有很多很多人高興的喝醉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