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讓他格外在意的是,在那扇緊閉的垂花門兩側,竟然還各有一個腰間挎著盒子炮和大煙槍,做漢奸打扮的“門童”。
再看那排倒座房,門窗都被木板給徹底封死了不說,門廊裡還擺著一溜裝滿了水的大水缸,那一排水缸的邊上,還各自掛著兩個氣筒式的壓水槍。
沒等他細看,陶燦華和古川也先後推門下車。
“拿上你們的樂器”
古川說完,不緊不慢的點燃了一顆香煙叼在嘴裡,隨後走到了那扇垂花門的邊上,從兜裡掏出個什麼東西,給那倆門童看了一眼。
見狀,其中一個門童立刻拽了拽門樓裡垂下來的一根繩子,相應的,緊閉的垂花門內側,也傳來了悠揚的鈴聲。
很快,這寬不到兩米的垂花門從裡麵打開,同樣穿著一身長衫的植田和另一個無論衛燃還是陶燦華都從未見過的,但卻同樣穿著長衫的人走了出來。
“你們可算到了”
植田用帶著些許津門口音的漢語熱情的招呼了一聲,“快,快進來吧,你們兩個,幫他們把樂器搬下來。”
“哎!”
那倆漢奸門童立刻應了一聲,陪著笑湊過來,雙手接過了衛燃手裡拎著的大瑟和古琴。
“這個我自己拿著吧”
陶燦華卻婉拒了對方試圖幫自己拿著三弦的“好意”,一臉不悅的說道,“弦子給我碰亂了等下還得調,會耽誤事兒,幫我拎著說書鼓吧,可彆把鼓箭給我弄掉了。”
說著,他自己拎著那把套著青花布罩的三弦,跟在了兩手空空的古川和衛燃身後,走進了那扇大開的垂花門。
穿過這道門,衛燃明顯感覺到那股尿騷味更加濃鬱了一些,與此同時,他也看出來,這就是個不太標準的三進式四合院。
之所以說不太標準,除了東西向有些窄之外,主要是東西兩側廂房都被拆掉門窗改成了作坊一樣的棚子。
此時,正有十幾號人正在這倆棚子裡忙著熬製生煙膏子呢。毫無疑問,那股子濃鬱的尿騷味,便是從這兩邊的棚子裡彌漫出來的。
“古川,你知道我這裡的規矩吧?”
就在身後那扇垂花門被人關上的同時,站在植田身旁的那個人也開口問道。
“當然知道”
古川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他那支馬牌擼子,放在了門內一側擺著的條案上,同時不忘囑咐道,“衛燃,燦華,把你們身上的家夥什也放下吧,等下要搜身呢。”
聞言,早就預料到會這樣的陶燦華乾脆的從懷裡掏出了那支二六式轉輪手槍同樣放在了條案上。
“我可什麼都沒帶”衛燃見其餘人看著自己,一臉坦誠的攤了攤手。
隻不過也顯然,衛燃和陶燦華之前都未曾見過的那個男人並不相信,他隻是麵無表情的揮了揮手,立刻便又有三個漢奸打扮的人過來,給包括古川在內的三人搜了一遍身,接著又把衛燃和陶燦華的樂器檢查了一番。
直到確定沒有任何的發現,這個撅著嘴的中年男人這才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和身旁看熱鬨的植田一起,引著他們三人,帶著最後麵那倆幫忙抬樂器的漢奸走進了這二進院的正房。
“你們兩個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東邊房間是你們的,等下會有人給你們送來些吃的喝的。”
植田站在正房堂屋的門口說道,“再晚一點等太陽下山之後,你們就在院子裡給大家表演吧。”
“好”衛燃痛快的答應了下來,緊跟著試探著問道,“不知道蘇姨媽在不在這裡?”
“她在後排房陪佑美和佑美的母親聊天呢”
植田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等晚上表演的時候,你們就能看到她了,另外,沒有允許不要擅自離開房間。”
“您就放心吧,我們最多去個茅房,除此之外哪都不去。”衛燃陪著笑回應道。
目送著植田等人離開,衛燃和陶燦華又接過那倆漢奸門童幫忙抬進來的樂器,並且直等到又有倆漢奸給他們端來了一些諸如鴨梨西瓜之類的水果以及一大壺茶,這才相互對視了一眼。
“我去西屋看一眼”
衛燃低聲說了一句,穿過堂屋走到了正房西側那間房的房門口,透過玻璃窗往裡看了一眼,這個上鎖的房間裡,除了幾個扣的嚴絲合縫的木頭箱子之外,卻是再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
不死心的回到分配給他們的堂屋東側房間,這裡倒是比西邊的房間大了足足一倍,不僅如此,房間裡除了一個鋪著涼席的火炕之外,還有一張八仙桌和兩把椅子,以及好幾壇子靠牆放著的酒外加一個洗臉盆。
“這小鬼子是不懂規矩,哪有用正房待客的。”陶燦華湊到衛燃的身旁低聲嘀咕道。
“他們可沒打算把咱們當客人招待”衛燃同樣嘀咕了一句。
“你覺得小蘇媽在這兒嗎?”陶燦華撇撇嘴低聲問道。
“目前還不清楚”
衛燃微微搖了搖頭,“不過我猜小蘇媽現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另外,咱們得想辦法把消息傳出去才行。”
“我剛剛看見洪先生了”陶燦華貼著衛燃的耳朵說道。
洪先生?馮懋耘?
衛燃驚訝的低聲問道,“什麼時候?”
“過橋的時候”
陶燦華貼著衛燃的耳朵解釋道,“他在我這邊呢,你當時估計看不著,他就坐在一輛洋車上,我看的可清楚了,拉車的人是關大哥!”
“他們跟在咱們身後呢?”
“我猜應該是”
陶燦華說完卻坐在了炕頭上,脫下了腳上的圓口布鞋,隨後又抽出鞋子裡的紅鞋墊,露出了裡麵藏著的兩個半圓形銅片給衛燃看了一眼。
“那是什麼?”衛燃等對方重新墊上鞋墊穿好了鞋子之後問道。
“梨花片,唱大鼓用的。”陶燦華低聲解釋道,“我把它們磨過了,當刀使肯定沒問題。”
說著,陶燦華又示意衛燃跟著他來到那麵說書鼓的邊上,拿起那個鼓錘一邊有節奏的敲著一邊低聲說道,“這裡麵也藏了一把槍,緊要關頭把鼓麵劃開就能拿出來。”
“你什麼時候藏的?”衛燃驚訝的問道。
“打從鬼子占了租界那天,姑姑就托啞巴叔給我做了這麵鼓了。”
陶燦華低聲說道,“每個月我都親手換一次鼓麵,順便把裡麵的槍檢查一遍。”
說完,他又指了指旁邊放著的那床古琴,“那床琴的琴腹裡還藏著倆手榴彈呢。”
聞言,衛燃心頭一顫,接著卻聽陶燦華低聲說道,“不過那倆手榴彈還能不能用我也不確定,反正隻要把手伸進龍池裡,就能摸到一根繃緊的繩子,勾住繩子用力一拽,按理說就能用。”
“你怎麼不早說?”衛燃哭笑不得的問道,他本以為隻有自己靠著食盒私藏了不少大寶貝,卻沒想到這陶燦華比自己是一點不差。
“早跟你說了怕你露餡兒”
陶燦華一臉憨厚老實相的給出個解釋,接著卻又猜測道,“你說他們今天晚上不會來救我們吧?”
“不好說”衛燃搖了搖頭,“現在連他們能不能找到這裡都不知道呢。”
“也是.”
陶燦華暗暗歎了口氣,卻是和衛燃陷入了一樣的矛盾裡,既希望有人來,至少能把消息傳出去,又擔心有人來,會被這院子裡的鬼子給抓住。
而在這樣的擔憂中,隨著夜幕的降臨,一個漢奸將點燃的煤油汽燈掛在了二進院裡種著的那顆香椿樹上。
與此同時,那些熬製大煙膏的工人,也在另外兩個漢奸的帶領下,仔細的搜了身之後,排著隊穿過了那道垂花門。
就在這二進院被清空的同時,又有倆小夥子搬來桌椅板凳在院子裡擺好,緊跟著,陶燦華和衛燃連同他們的樂器,也都被請到了院子裡。
“等下你們就在這兒演吧”一個留著寸頭的年輕人用帶著些膠東口音的漢語客氣的說道。
“哎!行!”陶燦華憨厚的應了一聲,同時也和衛燃看到,植田和佑美,以及古川和小蘇媽,外加他們沒見過的那個人以及更多的之前從未見過的人,都從最深的後院穿過二房走進來,各自看了一眼汽燈下的二人,隨後走進了他們曾經短暫拿來休息的正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