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燃等對方擰緊瓶蓋立刻催促道,「把搪瓷缸子翻出來,都倒上魚湯擺在銅瓢周圍加熱。季護士已經受寒了,咱們三個也不遠了。」
李壯打了個哆嗦,立刻又從一堆物資裡找出搪瓷缸子,倒滿了魚湯放在了銅瓢邊上,接著,他還舉一反三的把大家的水壺也擺在了周圍,並且招呼著小喇嘛幫忙,用一塊毯子架在了帳篷口,擋住了從外麵吹進來的寒風。
隨著木柴的燃燒,套杯裡的魚湯漸漸變的滾燙。
根本不等徹底沸騰,他便立刻將其遞給小喇嘛,接著又指了指躺在竹筐上的季護士。
「她...」
「我不知道」
衛燃不等李壯說完便給出了回答,「我們...我們沒有退燒藥,隻能...隻能靠她自己。」
聞言,李壯不由的打了個哆嗦,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還做什麼了。
搖了搖頭,衛燃想了想說道,「無論如何,我們要先熬過今天晚上,等天亮之後,立刻找個地勢足夠高的地方停下來,然後再想彆的辦法。」
「也...也隻能這樣了。」
李壯訥訥的應了下來,顯然是沒了主意,他...他畢竟同樣隻是個孩子罷了。
其實彆說他,就算是身經百戰的衛燃,此時也根本看不到絲毫的希望。
他清楚的記得,後世夏漱石在發現那些東西的地方感冒,自己能做的也隻是送他去醫院鑽高壓氧艙。
可此時此刻,他上哪去找高壓氧艙和氧氣瓶去?
就在他暗暗發愁的時候,小喇嘛卻喊了聲「同誌」。
轉過身,他卻發現小喇嘛將沒有喂完的魚湯,以及勺子遞給了衛燃,隨後竟然一把抄起掛在扁擔鉤上的油燈,一手拿起鬥笠和木棍,彎腰鑽出了帳篷!
「哎!你去做什麼?」正忙著燒水的李壯連忙問道。
然而,還不等他和衛燃追出去,小喇嘛竟然拔出了腰間的盒子炮對準了他們!
「彆跟過來!」
小喇嘛用奘語大喊道,「我去給卓瑪找藥,如果我沒能回來...算了,反正你們也聽不懂,彆出來!彆跟過來!」
一邊說著,小喇嘛也一邊後退,最終拎著油燈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他...」
李壯呆滯的看著小喇嘛消失的方向,「他...他怎麼能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同誌呢?」
「他會不會開槍都要兩說呢」
衛燃一邊給季護士喂湯一邊說道,「而且那槍裡哪有子彈呀。」
「對...對啊!」李壯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拿起鬥笠就要追出去。
「彆追了」衛燃停下手裡的動作認真的說道。
「你怎麼能...」
「他跑遠了」
衛燃用下巴指了指外麵,「沒有油燈,我們去找他,說不定走不了幾步就要掉進爛泥裡了,現在...現在我們不能再傷第三個人了。」
「你在說什麼?」李壯已
經皺起了眉頭。
「如果你追出去,你和小喇嘛中的任何一個人受傷了,我和另一個沒有受傷的人,都能背著受傷的兩個繼續走,但如果你們都受傷了...」
聞言,李壯不由的打了個哆嗦。
「我一個人,沒辦法把三個人都背出去。」衛燃說出了過於殘酷的後半句。
「但他是老百姓!」
李壯說完,已經拿起鬥笠扣在了頭上,「衛燃同誌,我命令你留下來照顧季春蘭同誌,不許追出來,如果...如果我和小喇嘛在天亮前都沒能回來,你...
你就帶著季護士走出去,帶走所有你用得上能帶走的東西,留下所有你用不上帶不走的東西。
如果我們能回來,但是都受傷了,你就背著小喇嘛走出去!」
說完,李壯不等衛燃回答,便拿上木棍和一條毯子,義無反顧的衝出了低矮的帳篷。
「你們怎麼都這樣...你們怎麼都這樣...」
衛燃不受控製的顫抖著,他一次次舀起來的魚湯也一次次的隨著他的顫抖滴落回了套杯裡。
「彆...彆管我了...」
季護士看著衛燃,努力撐起一個微笑,有氣無力的說道,「快...去救小...小喇嘛。」
「喝湯吧」
衛燃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攙扶著季護士坐起來,把套杯湊到他的嘴邊,「喝吧,喝完了我就去救他們。」
「我...」
「喝吧」
衛燃近乎哀求的說道,「喝了它,我好去救小喇嘛,我求求你喝了它吧。」
無力的搖搖頭,季護士扭頭看了眼帳篷外的暴雨,最終還是張開嘴,喝下了幾口魚湯。
「剩下的...留給你們喝吧...」季護士有氣無力的說道,「你們也...也受寒了。」
「還有呢」
衛燃慌亂的指了指身後仍在燃燒的篝火,「快喝吧,都喝了,我去救他們。」
季護士笑著搖了搖頭,「我是護士,我怎麼能先把藥吃了。衛燃,你是...你是工農紅軍。
穿上這身衣服,就...必須把老百姓,放在自己...前麵,快...快去吧。」
咬咬牙,衛燃讓季護士重新躺在了竹筐上,又從篝火邊拿起自己的水壺,用破布裹起來塞給了季護士,隨後戴上鬥笠,拿上木棍,彎腰衝出了帳篷。
一番尋找,他邁步走向了隱約亮起燈光的方向,摸著黑用手裡的棍子探一步走一步,一次次的栽倒,又一次次的爬起來,一點點的拉近著那那盞油燈之間的距離。
當他終於走上一片草甸的時候,他終於看到了跪在草甸上,一手拎著油燈,一棵草一棵草尋找著草藥的小喇嘛。
也看到了他的身旁,正用手撐開破毯子,試圖幫小喇嘛擋雨的李壯。
看了眼找上來的衛燃,李壯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前者甚至在那張年輕、憔悴甚至可以說稚嫩的臉上,看到了「欣慰」。
沒有任何的交談,衛燃將手裡的棍子隨手戳在一邊,抓住對方手裡那張毯子的兩個角一起撐開,擋在了小喇嘛的頭上。
抬頭看了看幫自己遮住了大部分雨的毯子,小喇嘛在磅礴的暴雨中念叨了一句什麼,低下頭繼續借著油燈一棵草一棵草的尋找著。
第一個草甸,第二個草甸,第三個草甸,他們三人走到第五個草甸上的時候,小喇嘛終於發出了一聲歡呼,將油燈放在身旁,拿著木棍開始了奮力挖掘。
湊近了看了一眼,衛燃發現,小喇嘛挖的更像是一棵草的草根,這棵草的上半部分似乎已經被人割走了,隻留下個光禿禿的杆杆。
也正因如此,他更加沒辦法認出來這到底是什麼植物了。
好在,得益於這裡過於鬆軟的土質,前後都不到一分鐘,他便挖出了一團枝枝杈杈,絕非人參的黑色根莖。
掰下一條根須送進嘴裡嚼了嚼,小喇嘛也緊跟著眉頭和眼睛以及鼻子幾乎縮成了一團,顯然,這東西的味道不是很好。
「我們回去吧!」
小喇嘛吐掉嘴裡的根須,用奘語大聲招呼了一句,接著抬手指了指來時的方向,嘴裡也冒出了萬能的「同誌!」
「走!」
李壯示意衛燃鬆開毯子披在了小喇嘛的身上,一手拄著棍子,一手拉著小喇嘛冰涼的手,就往回走。
愣了愣神,衛燃也連忙拎起油燈跟了上去。
有驚無險的回到帳篷裡,萬幸,銅瓢裡的火仍在燃著,季護士也沒有什麼大礙。
根本顧不得休息,小喇嘛又一次拔出腰間的盒子炮,毫不猶豫的硬塞給了李壯,隨後找來抗日大刀,將他挖回來的那株不知名的草藥根莖切下一半,切碎丟進了衛燃的套杯裡,架在了炭火上熬煮著。
「你認識他剛剛煮的那顆草藥嗎?」
李壯拿著小喇嘛塞給自己的盒子炮一邊打量,一邊低聲朝衛燃問道。
「不認識,你認識嗎?」衛燃說完,還打了個噴嚏。
李壯搖了搖頭,又憂心忡忡的看了眼季護士,最終沒說些什麼。
等了能有約莫著20分鐘,小喇嘛翻出四個搪瓷碗,給每個裡麵都倒了小半碗加了草藥的魚湯。
「同誌!」
小喇嘛將第一碗遞給了李壯,又把第二碗遞給了衛燃,接著他自己端起一碗,捏著鼻子皺著眉頭一口喝進了肚子裡,隨後還亮了亮碗底兒。
隨手丟掉手裡的搪瓷碗,小喇嘛端起最後一碗,走到了季護士的身旁,小心翼翼的用小勺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了季護士的嘴邊喂了進去。
「喝吧」
李壯說完,一口將碗裡的魚湯和裡麵飄著的一些根塊灌進了嘴裡,然後便皺起了眉頭。可即便如此,他還是齜牙咧嘴的一通亂嚼,咕嘟一口咽了下去。
「有這麼難喝嗎?」
衛燃嘀咕了一句,同樣一口將魚湯灌進了嘴裡。頓時,那苦辣夾雜著如鮮麻椒一般頂腦門的味道便在口腔裡敲了他一悶棍。
艱難的將其咽進肚子裡,衛燃和李壯對視了一眼,各自咽了口唾沫,他們都沒品出來那到底是什麼草藥。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隨著那些苦辣嗆人的魚湯灌進嘴裡,季護士也再次醒了過來,並且被嗆的連連咳嗽。
倒是小喇嘛卻笑了笑,一邊繼續給她喂著最後一點藥湯一邊自顧自的用奘語說道,「喝吧,喝了就好了,我以前風寒,阿媽總是用它熬湯給我喝。
喝了就好了,就是又苦又辣味道不太好。唉,要是有酥油茶、有犛牛奶就好了。」
「也不知道小喇嘛在說些什麼」
李壯一邊吧嗒著嘴一邊嘀咕道,「我要是會奘話就好了,我一定要好好和他說上三天三夜才夠。」
「會有機會的」
衛燃頓了頓,換了個話題說道,「對不起,我...我開始沒和你一起去救小喇嘛,我不是怕死,我真的不怕死,我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其實你想的沒錯。」
李壯拍了拍衛燃的肩膀,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但他是老百姓,你是紅軍戰士,所以咱們必須去救他。」
「我保證...」
「不用,不用保證什麼。」
李壯笑著轉移了話題,「來,快坐下吧,趁著柴還沒
燒完呢,把腳烤一烤。」
「順便也幫季護士把腳烤一烤吧」衛燃說著,已經端起銅瓢走到了季護士的身旁。
「我們肯定能走出去的」李壯說著,吹滅了油燈。
「你說什麼?」衛燃一邊幫著小喇嘛把季護士扶起來一邊問道,下雨的聲音太大了,剛剛他沒聽清對方說的什麼。
「我說,我們肯定能走出去的。」李壯堅定的說道,他那張年輕、憔悴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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