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摸了摸尾部黑灰色的箭羽,衛燃略作猶豫之後,將手裡的盒子炮借著身體的掩護收回了金屬本子,隨後邁步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彎腰攥住被自己打死的那隻野狗的一條後腿,一步步的走向了那片亂葬崗。
幾乎同一時間,也有個毛茸茸的人影從對麵的林子裡走出來。
隨著距離一點點的拉近,衛燃也逐漸看清楚,那人穿著皮毛大衣,頭戴狗皮帽子,腰間紮著一條皮帶。
那皮帶上掛著個箭壺,還彆著的煙袋杆,這人的手裡還拿著一張同樣毛茸茸的弓,背上則背著一支槍。
隨著距離一點點的拉近,在衛燃看到他滿臉的大胡子,以及他背後的那支鐵砂槍的時候,這人也嘶啞著嗓音問道,“咬著你沒有?”
“沒有”
衛燃搖搖頭,將手裡拽著的死狗丟到對方的腳邊真誠的誇讚道,“你這準頭可真嚇人。”
“你的手榴彈哪來的?”
這大胡子卻像是沒聽到衛燃的誇讚一般,抽箭搭弓的同時直來直去的問道。
見對方沒有拉開弓的意思,衛燃也明智的攤開手說道,“我自己的。”
“爺們兒報報迎頭”這大胡子警惕的問道。
“報報啥?”衛燃一臉的茫然。
“原來是個棒槌.”
那大胡子嘀咕了一句,同時卻又放鬆了警惕,“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咱們不是一條.”
“大哥,我拿這個和你換口熱乎的行不行?”
衛燃根本不管對方的場麵話是啥意思,一邊說著,已經在對方下意識重新舉起弓箭的時候,抽出那支手榴彈,一臉誠懇的雙手遞了過去,“我剛才打死的那隻狗也送你了。”
“你這手榴彈哪來的?”這大胡子問道。
“我自己的啊”故意裝傻充愣的衛燃理所當然的答道。
稍作猶豫,這大胡子總算伸手接過了手榴彈,將其彆在了自己的腰帶上,“剛剛你那一槍.”
“槍可不能給你”衛燃故作警惕的說道。
“俺也不會用那個”這大胡子嘀咕了一句,“盯著周圍,等下忙完了,保管讓你吃飽肚子。”
“好嘞大哥!”衛燃立刻應承下來。
見狀,這大胡子從袖口抽出了一把似乎用鬼子的刺刀改做的小刀,動作熟練的將周圍幾隻狗的狗皮筒子剝下來,隨後又開膛破肚,先找到那幾支箭,順便又拆下了幾隻狗腿。
“幫拿著”
這大胡子將剝下來的狗皮全都遞給了衛燃,隨後又將那幾隻狗腿用繩子綁起來,也掛在了衛燃的脖子上。
他忙活的功夫,衛燃也注意到,這個大胡子的右手隻有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個手指頭,看缺失的那倆手指頭位置的傷痕,似乎是被什麼咬掉的。
除此之外,他也注意到,這亂葬崗裡的那些被野狗啃咬的亂七八糟的屍體雖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但卻沒有一個穿著衣服。
“大哥您怎麼稱呼?”衛燃跟著對方一邊走一邊問道。
“你怎麼稱呼”這大胡子將問題又拋了回來。
“衛燃”
抱著好幾張狗皮,脖子上還掛著好幾條狗腿的衛燃答道,“保家衛國的衛,燃燒的.”
“俺不識字兒”
那大胡子頓了頓,“燒乾鍋俺姓胡。”
說著,他晃了晃自己殘缺的右手,“彆人都叫我胡八指,你愛怎麼叫怎麼叫。”
“胡大哥,你是個獵戶?”
衛燃故意問了顯而易見的問題,“剛剛您那幾箭可真準!簡直是百步穿楊,百”
“你是抗聯的人?”
這位胡八指不等衛燃的馬屁拍完,便將一張剛剛剝下來的狗皮甩給他,順便也格外篤定的問道。
“啊,對對啊”衛燃說完又補充道,“走走散了。”
“哦”
胡八指快走了幾步,在給下一條狗扒下皮的同時說道,“你要是不嫌晦,等下去俺那窩棚裡躲幾天吧,最近鬼子找你們找的緊呢。”
“那就謝謝胡大哥了”衛燃連忙說道。
“你這爺們兒,說話怪客氣的。”
胡八指頗有些不適應的嘀咕了一句,抽出腰間的煙袋鍋在那個像是耗子皮做的煙絲荷包裡挖了一鍋,隨後從懷裡摸出一包火柴點燃之後吧嗒了幾口遞給衛燃,“來一口?”
“我抽不了這個,勁兒太大了。”衛燃連忙說道。
聞言,胡八指也不強求,甚至都不急著走了,反而示意衛燃放下越來越多的狗皮,又親自幫他把掛在脖子上的那幾條狗腿取下來放在一邊。
“歇一袋煙”胡八指坐在狼皮上慢悠悠的說道,“幾天沒吃飯了?”
“一一兩天”衛燃答道。
聞言,這胡八指從懷裡摸了摸,拿出個粗布小包打開。
這包裡還有一層油乎乎的黃紙,黃紙裡麵,卻是幾根能有手指頭大小的肉乾,以及掌心大的一塊玉米麵餅子。
“湊合吃兩口”
胡八指說著,將兩根肉乾和半塊餅子遞了過來。
接過吃食,衛燃先咬了一口帶著對方體溫的餅子,乾硬,但卻帶著一絲絲的鹹味。再咬一口肉乾,這肉乾也出乎預料的好吃。
旁邊的胡八指卻沒有吃,隻是慢悠悠的將剩下的乾糧包起來重新塞回懷裡,隨後又從懷裡摸出個並不算大,卻油亮油亮帶著包漿的小葫蘆。
“酒喝不喝?”胡八指說話間,已經拔開了酒葫蘆的塞子遞了過來。
“喝!”
被餅子噎住的衛燃用力咽下嘴裡的食物,隨後接過那小葫蘆,抿了一小口辛辣的白酒。
這一口酒下去,他頓時覺得身體都暖和了些。
接過衛燃遞回來的酒葫蘆,胡八指同樣抿了一口,隨後將這酒葫蘆重新塞進了懷裡,繼續吧嗒吧嗒的抽著嗆人的旱煙袋。
“剛剛我看亂葬崗那些屍體好多都是橫死的?”衛燃斟酌著問道,“他們..他們的衣服呢?”
“凍死的,餓死的,被鬼子糟踐了之後尋了短見的,還有被鬼子殺了的,都往那扔。”
胡八指解釋道,“他們的衣服,半道上就被人扒了,要麼自己穿,要麼賣了,總能換幾個錢。”
“這裡離著”
“你殺過小鬼子嗎?”胡八指沒等衛燃說完,便問出了他的問題,一個古怪的問題。
“殺過”
衛燃在短暫的沉默後點點頭,“殺過幾個,不比殺野狗難。”
“漢奸呢?”胡八指追問道。
“也殺過”衛燃再次點點頭,“估計沒有殺鬼子殺的多。”
“快點吃吧”
胡八指卻主動終止了這個話題,“咱們還有挺老遠的路要趕”。
聞言,衛燃立刻將最後一塊餅子和最後半條肉乾,連同掌心裡的最後一點餅子渣都吃進了嘴裡,隨後連忙站起來,主動拿起那幾條狗腿就要往脖子上掛。
“狗腿不用拿了,拿著狗皮就行。”胡八指仔細的碾滅了煙灰說道。
“行”
衛燃痛快的丟下腥臭的狗腿,彎腰把那些狗皮抱了起來,他隻是裝傻可不是真傻,何嘗不知道,對方給自己掛著那幾條狗腿,根本就是故意的,有那幾條累贅的狗腿在,他就算想掏槍都不方便——如果他沒有金屬本子的話。
重新走起來之後,胡八指的速度快了一些,衛燃也在跟著對方走走停停間注意到,在其中一棵鬆樹的周圍,布置著足足十幾個獸夾,這些獸夾上,全都夾著仍舊沒有斷氣兒的野狗。
隻不過此時,這些吃人肉吃的油光水滑的野狗卻飛著耳朵夾著尾巴滿是畏懼。
“嘭!”
胡八指撿起一根棍子,照著其中一隻狗便掄了上去,輕而易舉的打折了它的另外幾條腿。
趁著這隻狗哀嚎不止的功夫,他卻已經丟掉棍子一把揪住了這隻狗的後頸,順勢用那把鋒利的小刀在它的脖子上狠狠劃了一刀,準確的劃開了它的頸脈。
“血放乾淨了才好吃”
胡八指嘶啞著嗓子解釋了一句,重新抄起了那根棍子,乾脆利落的打斷了其餘幾隻狗的脖子,隨後將它們的皮剝下來丟在了一邊。
與此同時,衛燃也沒閒著,極其有眼力勁兒的解下樹上的兩條繩子,收攏了那些獸夾綁在一起,隨後又把剝下來的狗皮綁成一捆,用那根同樣盤出了包漿,一頭染血的棍子,將這兩樣挑起來搭在了肩上。
見狀,胡八指卻隻是笑了笑,乾脆利落的扛起了那隻放乾淨血的野狗,帶著衛燃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了密林的深處。
在翻過一道並不算陡的山梁之後,胡八指帶著他找到了一個用木柵欄擋住的山洞。
隻不過,就在衛燃以為他住在這裡的時候,對方卻在打開柵欄之後,從那山洞裡牽出來一頭毛驢。
將衛燃挑著的狗皮和獸夾搭在毛驢的身上,胡八指接下來卻帶著他繼續走向了這片森林的更深處。
這個胡八指,難不成和趙金玉認識?
走在驢屁股後麵的衛燃忍不住猜測著,他既好奇趙金玉在哪,也開始好奇這位胡八指又是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