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皇甫嵩平河北黃巾,殺所俘十餘萬黃巾,並壘屍骨為京觀,欲以此威懾天下不軌者。
朝廷拜皇甫嵩為左車騎將軍,領冀州牧,封槐裡侯,食邑八千戶。
同月,朱儁大破南陽黃巾,斬賊首,獲首萬餘級,所俘十萬黃巾,儘數赦之。
朝廷拜朱儁為右車騎將軍,加位特進,封錢塘侯,食邑五千戶。
天子劉宏改元中平,取意為‘漢室中興,天下昌平’,朝廷上下互相慶賀。
然而事實卻告訴眾人,他們慶祝的太早了。在朝廷下令改元過後的半個月,西北傳來令人震驚的消息。
先零羌與枹罕群寇宋建、王國二人,擁立了湟中義從出身的將領北宮伯玉、李文侯,斬護羌校尉泠征反叛。
督軍從事邊元、金城郡吏韓約二人被北宮伯玉所俘,在性命的威脅下,又因涉嫌斬殺金城太守陳懿,不得不與叛軍同流合汙。故邊元改名邊章,韓約改名韓遂,二人受北宮伯玉之命,執掌軍政之事。
時涼州刺史左昌因為十常侍門吏,見西北騷亂不安,深知自己沒才能料理,遂喪心病狂以籌備軍費為由,從中貪墨數千萬。
長史蓋勳發覺,言語力勸左昌出兵。左昌惱羞成怒之下,思得借刀殺人之策,便派蓋勳率兵駐守阿陽縣。有趣的是,韓遂、邊章二人竟破不了蓋勳駐守的阿陽縣,無奈之下唯有繞過阿陽縣,轉攻駐守冀縣的左昌。
而左昌素無才能,見城池被圍,急招蓋勳率兵回援。蓋勳不計仇恨,率兵回援左昌。
十二月,朝廷見左昌不僅不剿匪,反而還變本加厲貪汙軍費,漢靈帝震怒不已,本欲處以死刑,但因有張讓庇護,左昌由死刑改為免職,並委任趙忠所舉的扶風人宋梟出任涼州刺史。
同時為防萬一,朝廷命朱儁率大軍駐守雒陽,以免叛軍殺至關中。
宋梟上任涼州刺史後,為解決西北叛軍,竟離譜認為叛軍之所以反叛,實因涼州人少習儒學。故宋梟下令讓涼州家家戶戶抄學《孝經》,明白忠孝之道,從而效忠大漢。
當政令傳到雒陽,不僅是漢靈帝與朝堂眾臣被宋梟搞得哭笑不得,連十常侍都懷疑宋梟是不是智商有問題。
故朝堂上竟出現詭異的一幕,不論是宦官派係,還是士人派係,反應如出一轍,皆請求漢靈帝罷免宋梟,更替他人上任。
而如此抽象的政令,連同張虞在內的尚書台上下官吏亦是有所耳聞。
休沐之日,張虞趁著休息日子,與鐘繇、袁秘二人在雒陽酒舍裡相聚,討論著近月在尚書台所發生之事。
“宋梟仕官多年,曆任縣令、郡守等職,怎會頒布抄學《孝經》政令,竟敢奢望叛軍習儒而明忠義,以求不戰而屈人之兵?”張虞問道。
鐘繇搖頭而笑,說道:“或許宋梟無力料理涼州叛亂,故想出此策,以求朝廷因故將其免職。”
“非也!”
袁秘笑了笑,說道:“宋梟此人,我有所耳聞。少小讀經,但天資平平,因攀附宦官,得以進仕。雖曆任縣令、郡守,但素無功績。出任涼州刺史前,已在京師任閒職數年。”
張虞冷笑了下,說道:“左昌貪汙軍費,宋梟儒經治亂,拔用蟲豸治涼州,隴右民寇又怎會不反!”
在東漢呆得越久,張虞愈發覺得朝廷從上到下充滿了腐朽,很難想象身為封疆大吏不說心懷天下,但至少要對得起自己的責任。然一個一個官吏,不是想著貪汙,便是不乾人事。
當初自己評價王允,天下像他這樣的官吏太少,當時覺得自己虛偽,但見了這左昌、宋梟這兩個擬人生物,真覺得自己的話毫不誇張。
當初自己在潁川自以為東漢改革稅製,征收鹽鐵稅或許就能中興。從當下來看,自己實在太過天真了,彆說改革稅製了,連整理吏治弊病都費勁。
鐘繇無奈而歎,說道:“每人上任令長,皆需至西園繳費,故許多官吏上任不思治民,而是思求如何從地方拿回所繳財物。”
“如左昌雖貪汙軍費數千萬,但左昌為得涼州刺史,向宦官打點,以及向西園買官至少耗費上千萬。左昌上任之後,為彌補買官損失,必然會變本加厲貪墨。”
張虞微微頷首,感慨說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進仕為民者本就不多,今需交錢進仕反令虐民者日眾。”
“孔子曰,苛政猛於虎,蓋如此也!”
治民官上任需要向皇帝交錢,其本質就是將官位視為商品。既然官位都是商品,那麼行使購買官位後的權利,即便違法了,朝廷無法去審判,因為當官者交錢了。如左昌因貪汙被免官,也僅是被免官。
甚至治民官因為交錢,他們為了拿回自己從中失去的錢財,他們會變本加厲去掠奪百姓,以至於會將基層百姓壓榨乾淨。而百姓為了生存,自然會反抗暴政。
或許聽多了張虞對百姓的憐憫,鐘繇遲疑些許,問道:“不知濟安之誌?”
張虞沉吟少許,鄭重說道:“願天下太平,百姓安樂!”
鐘繇與袁秘對視了一眼,心懷敬佩說道:“濟安心懷黎民,繇不及君也!”
“濟安高誌,秘不及也!”袁秘舉酒說道。
鐘、袁二人出生世家子弟,雖少小習經學儒,但在人生追求上真沒有這麼崇高。如果張虞理想不假,這是讓二人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