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銳利的眸子盯著沈文彎下去的脊背。
那句皇恩浩蕩,宛若一個巴掌,充滿了諷刺,可偏偏沈文態度恭敬,語氣真摯。
“沈卿言重了,你父子為大梁江山鞠躬儘瘁,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沈老夫人已為教女不善羞愧自儘,沈貴妃也已去了清淨之地修身養性。”
“朕不曾牽怒沈卿,沈卿又何必非要離開呢?”
他聽說了沈貴妃的事兒,也知曉沈家此舉是在向他保證,絕不會有任何不利皇家的流言傳出。
他陰沉冷厲的眸子盯著沈文,企圖從他舉動中看出丁點的不滿與恨意。
若有,沈家一個都不能留。
聽到那句教女不善,羞愧自儘,沈文下顎崩的很緊,握在一起的手使了很大力氣才沒有露出蛛絲馬跡讓皇帝瞧見。
“老臣年邁,已無力在效力朝廷,還&nbp;請皇上恩準。”
“嗬。”皇帝不輕不重的笑了一下,語氣陡然冷沉下去,“沈卿莫不是因為沈老夫人之死對朕有意見?”
沈文唇線抿直,起伏的胸口極力壓製著,他閉了閉眼,跪了下來,聲音洪亮的供大殿所有人都能聽見。
“皇上明鑒,老臣絕無此意,皇上說了,是家母教女不善,有…今日下場,也是因果。”
他費了很大力氣,才將這幾句話說的平緩不帶任何情緒。
沈長赫雙拳緊攥,身子微微發抖。
他看著被逼的跪在大殿中,彎著背脊的父親,眼睛泛上了紅。
爹這一輩子行端坦直,對皇帝更是忠心耿耿,卻被逼的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卑微至此!!
沈家都已經認了,願意交權遠離爭鬥,為何還要如此羞辱!!
他抬步要出列,卻被人用力拽了一下。
回頭,竟是翰林院林大人。
他衝他微微搖了搖頭。
他是文官,在朝堂上幾乎沒什麼份量,一直都謹言慎行,沒什麼存在感,如今能阻止沈長赫,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沈長赫薄唇緊抿,快速收回視線,裝作什麼都不曾發生,不讓其他官員發覺方才的互動。
林大人長鬆了口氣,額頭冷汗都滴下來了。
皇帝不說話,犀利冷凝的目光注視在大殿中跪著的沈文。
氣氛一度陷入了安靜。
沈文垂著頭,幾乎是趴伏在冰冷的地麵上,他脊背僵硬著,想著家中的妻女,便也都默默忍受了。
“皇上明鑒,老臣絕無不滿之意。”
他再次高聲說,重重磕了個頭。
沈長赫忍不住出列,又一次被拽了回去,這一次,是李懷言。
“噓。”他朝前指了指,沈長赫蹙眉看去,就見蕭淵站了出來,正立在沈文身側。
“父皇掌著生伐決斷,對沈家之過遲遲不曾定奪,沈大人心中驚怕也是人之常情。”
你不說怎麼處置,又處處打壓擠兌,人家要走你又不肯,非說人家不滿怨憤,那你到底是想做什麼!
蕭淵說的婉轉,可翻譯成大白話就是這個意思,皇帝臉黑了黑,眸中染上了怒意。
這個逆子,從來都是不分場合的駁他臉麵。
“父皇的意思,是想如何處置?若是您不計較,讓沈家依舊官任原職,想來沈大人也不會不識抬舉。”
“……”
皇帝心口的火氣越積越多,若非是在奉天殿中,文武百官都在,他一定拿起龍案上折子狠狠砸向那個逆子。
官任原職?
他倒是真敢說,為了個女人,屢屢和他唱反調,將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君臣不君臣,父子不父子。
好,既然他不稀罕他的恩寵,因個女人屢屢忤逆,那他就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