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請放心,小子定謹記兩位的良苦教誨,竭我所能扶此亂世!”
普智滿意點頭,這才看向烏鎧中年,卻是迎上了後者鄙夷的目光。
“老家夥,廢話說完了?那就走吧,你最好彆耍什麼花招,否則......”
普智微微一笑,衝著苦行僧輕聲說了句。
“師弟,這亂世的希望,就有勞師弟照應一二了,老衲塵緣已了,就此彆過了!”
苦行僧一怔,下意識要開口,卻硬生生被普智那一雙堅定的眸子逼回了勸慰之詞。
片刻,苦行僧雙手合十,深深躬下身。
“小僧恭送師兄!”
嗯?
烏鎧中年聽著幾人雲裡霧裡的交談,不明所以,但心裡還是有些不好的預感,當下揮手招來一名下士,低聲叮囑道。
“盯好這幾個家夥,若有異動,就地格殺!”
“是!”
當下,一眾甲士再度打起精神,緊盯著普智幾人的動作,生怕他們耍什麼花招。
然而,除了普智緩步走向水陸亭外,其餘三人都沒有任何其他的動作,隻是靜靜站在原地看著。
“裝神弄鬼!”
烏鎧中年哼了一聲,不滿出聲。
“老家夥,你又想耍什麼把戲,還不隨我等麵見岐王!”
麵對烏鎧中年的喝問聲,普智不作應答,依舊不緊不慢走向水陸亭,引得周遭甲士不得不小心翼翼隨著他移動著,不多時再度將水陸亭團團包圍了起來。
隔著人群間隙,宋元癡望著普智的背影,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淒涼,隨即不自覺朝著水陸亭方向深鞠一躬。
水陸亭中,普智重新坐回蒲團,雙手疊放置於懷中,雙目微閉間,一聲輕頌回蕩於園中。
“浮生踏遍千峰雪,宦海江湖兩袖風。
一劍曾斬王侯夢,半生方悟菩提空。
烽煙未冷蒼生淚,明鏡已消孽障容。
今日拈花歸寂去,山河為塚月為鐘。”
回音嫋嫋,縈繞在繁花叢中,遠端那一刹,鐘聲激蕩,良久回旋。
一曲終了,普智再無半分動作。
眾生茫然,不解看向烏鎧中年,似是詢問接下來怎麼辦。
烏鎧中年卻是眉頭緊皺,似是在思忖普智這一番話。
宋元自躬下身就再沒有起來,老僧這一番話落入耳中,令他心神皆是一震,眼中不知何時泛上淚花。
苦行僧這時也不免輕歎一聲,雙手合十,如宋元一般對那心係天下的老僧施下大禮。
“師兄,一路保重!”
獨留下謝漣一臉茫然,他沒有江牧那麼靈的腦子,也不似苦行僧這般佛法通明,哪裡明白的了普智所言為何,隻是看著二人的姿態,也不好特立獨行,隻能照貓畫虎躬下了身。
心中卻是不免嘀咕:
這兩個家夥到底在搞什麼鬼?
幾人的動作自是沒能逃得了烏鎧中年的注意,猛然間,他明白了什麼,當下瞪大眼,身形掠動,幾下來到了水陸亭中。
“老家夥,你在搞什麼鬼!”
伸手推了普智一把,卻發現後者毫無反應,為了驗證心中的猜想,烏鎧中年沉著臉緩緩伸出手探向普智鼻息。
下一刻,烏鎧中年的臉色徹底鐵青了起來,怒喝聲震響整個園子。
“來人,把老禿驢這三個亂黨給老子抓起來,送岐王論處!”
喝聲落下,哪怕眾人不明所以,但軍令如山倒,他們自是照做。
可早已料到如此的苦行僧此刻卻動了,一手攬住宋元肩膀,一手扯起謝漣,掠身便朝園外逃去。
普智臨終一言,便是讓他照料宋元二人,那一刻,苦行僧就料到了這後續發生之事了。
苦行僧大周天的實力,此刻全力逃,又豈是他們能夠追趕的上的,以至於弓箭手剛拉開弓,苦行僧的身影就已徹底消失在了視線中,隻能裝模做樣地朝著空氣射了兩箭。
衝在頭裡的一行人作勢要追,卻被烏鎧中年出聲喝止了。
“免了,他若一心要逃,就是我也追不上!”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巴不得如此,彆說追不上,就算是追上了,以他們的實力又豈是苦行僧的對手。
烏鎧中年盯著普智圓寂的屍身看了許久,這才憤懣地一甩衣袖,大步流星走出院子。
“傳我令,全城戒嚴,嚴格盤查那三個家夥的蹤跡,將那老和尚的屍身帶上,隨我麵見岐王!”
這話一出,眾甲士皆為一愣,這才明白了什麼。
原來,普智坐化了!
眾甲士後知後覺動了起來,不多時,隨著陣陣馬蹄聲響起,一眾人卷起塵煙離開了相國寺。
至此,備受敬仰的相國寺空無一人,注定要在這亂世之中化作一壁殘垣。
此刻,相距相國寺不遠的一處客棧中,宋元三人站在一間屋子窗前,隔著窗戶縫隙望著馬蹄漸去的一眾身影,心中激蕩久久難以平複。
良久,宋元這才衝著苦行僧抱拳行禮。
“多謝法師相救!”
苦行僧微微一笑,顯得有些牽強,顯然普智的坐化對他的影響不小,以至於以他的性子都不免落得眼下的悲憫姿態。
“無妨小施主,小僧是為了普智師兄臨終前的托付罷了,此處暫時安全,你們二人就先在此歇息歇息,等到晚些時候我再來帶你們出城。”
“有勞法師了!”
宋元再度行禮,苦行僧點點頭便要向外走去,臨出門之際想起什麼,不忘叮囑一句。
“對了,先前那些軍士皆是岐王李茂貞的親衛軍,眼下必然在全城搜尋我們,若是沒什麼事的話切莫外出,二位施主千萬小心。”
二人應聲,苦行僧這才放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