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炤答道：“當初令尊在湖廣巡撫任上，因官軍追剿張獻忠不力而下獄。/br一日朝罷，父皇忽與母妃歎曰：‘求忠臣必於孝子！’/br如是者再，母妃請問其故，父皇曰：‘早禦經筵，有講官之父巡撫河南，坐失機問大辟。/br該講官衣帶薰香，飾容止如常時。不孝若此，能為忠乎？/br聞新進士方以智，父亦係獄，日號泣，持血書疏救，此亦人子也。’/br父皇言訖複歎，俄釋令尊，得免罪複官。”/br方以智如今才知事情背後還有如此關節，當即起身，對著乾清宮方向遙拜：“陛下知遇深恩，微臣萬死難報。”/br朱慈炤一臉抱歉地對方以智說道：“自那之後，母妃對先生極儘推崇，數次在父皇麵前提起先生。/br這一來二去，父皇就留了心。/br如今先生被派來給我做講官，跟母妃的絮叨有很大關係。/br母妃本意是稱讚先生之孝道，不想卻陰差陽錯坑害了先生，導致您來給我這沒前途的閒王做了講官。/br不過先生放心，我會運作先生改派東宮講官。/br我雖是閒散親王，但這點能力還是有的。”/br方以智一聽：‘好家夥，剛剛定王才把我趕走沒幾天。在漢王府屁股都沒坐熱，漢王又要趕人了。/br這個名聲傳出去，太子還敢要我？/br就算漢王真有能力運作我去做東宮講官，萬一之後我再被太子趕走，那還要不要見人了？/br但是一直做漢王講官，確實以後就彆想再被太子重用了。/br留下吧，我祖孫三代都是東林，而眼前這位殿下明顯不怎麼喜歡東林。再待下去，很可能也要自討沒趣。/br走吧，灰溜溜的，同樣很沒趣。/br真邪性了，定王親東林，但他不喜歡我；漢王反感東林，但他同樣想勸我另謀高就。這怎麼裡外不是人呢。’/br方以智也不好糾結太久，把漢王晾在那裡，隻得硬著頭皮答道：/br“陛下與皇貴妃娘娘厚愛，微臣感戴之至。/br令臣出任殿下講官，也是陛下信重，何來被娘娘坑害之說，臣絕無此心。/br隻要殿下不棄，臣願竭儘自己淺薄的才學，同殿下一起探究學問。”/br方以智學精了，這次不說訓講了，隻說一起探究學問。/br朱慈炤點點頭：“那以後就有勞先生了，先生什麼時候想走，我隨時都可以為先生安排。”/br兩人又相互客套了幾句。/br一王二講官的師生關係算是暫時確定了下來。/br朱慈炤又向方以智問道：“聽父皇說，先生涉獵廣泛、博覽群書，文學自不必說。於音律、物理、地理、史學、易學、醫道等無一不精，無一不通。/br學生最想學的是物理、地理、史學和醫道。”/br方以智一聽這個瞬間就來了精神，也不管什麼東林、東宮了，連忙問道：/br“殿下也知曉物理之學？”/br“學生也隻是聽說過一二，比如母妃以前跟我講過，四川之地產猛火油，可水中生火。”/br方以智心裡咯噔一下，這學生不好教啊。要不是我剛剛寫成一本物理書籍，差點被問住了。皇貴妃娘娘也是，乾點啥不好，非教漢王這些亂七八糟的知識。/br方以智整理下思路，然後答道：“宋康譽之《昨夢錄》曰：高麗之東出猛火油，盛夏日力烘石，極熱則出液。/br他物遇之則為火，惟真琉璃器可貯之。/br西北防城庫掘池蓄猛火油，不逾月池土皆赤黃，又彆為池而徙焉。/br《潛草》曰：南番泥油，水不能滅，乾泥龜灰可撲。/br四川井油見水愈熾。/br三佛齊獻火油，皆同一類。”/br朱慈炤又問道：“猛火油，水不能滅，我軍可曾用之於火攻？”/br方以智答道：“宋朝曾設立軍器監，專門製造武器，下設十一作，其中就有猛火油一作。/br猛火油一般用於防禦，特彆是守城戰役中。/br《續資治通鑒》記載：“修樓櫓，掛氈幕，安炮座，設弩床，運磚石，施燎炬，垂櫑木，備火油，凡防守之具畢備。”/br南唐後主李煜的抗擊宋軍進攻時，曾以猛火油阻擊宋軍，結果突然風向轉變，大火反傷及自己軍隊，致使大敗。/br到了咱們大明，反而沒聽說有什麼人使用。/br殿下的意思，莫非是要將猛火油用於軍事？”/br朱慈炤點點頭：“猛火油是好東西，把能工巧匠集中起來，大家集思廣益，總能想出好點子的。/br比如把猛火油跟火藥結合起來，看能不能研製出厲害的新武器來。”/br“殿下是想奏報陛下，為朝廷出謀劃策？”/br朱慈炤被逗樂了：“先生覺得有意義嗎？大明的中樞已經爛透了。/br我是要如史先生所言，到了漢中，自己使用這些新式火器。”/br方以智點點頭，沒有再接話。/br朱慈炤繼續說道：“有些話先生彆見怪，有很多文官，那真是爛人中的爛人。/br吳橋之變，孔有德好好的，有些混蛋非要把他逼反，搞得山東大亂不說，還讓東虜得到了紅衣大炮、火器技術和珍貴的工匠、炮手。/br真是親者痛、仇者快。”/br方以智更不說話了，引發吳橋之變的正是資深東林王象春。/br朱慈炤也停了下來：“請兩位先生在書房略坐坐，我要去做飯了。”/br“殿下真做啊，讓廚子做點，我們隨便吃些就行了。”/br“不不不，我真做。拜師宴，我一定得表表心意。/br咱們家沒那麼多繁文縟節，就是家常的師生相處。/br放心，絕對不會食難下咽的。/br兩位先生有什麼忌口的？”/br方以智回道：“那臣也就孟浪一回了，臣不太吃辣，彆的都行。”/br史惇笑道：“臣也不吃辣，彆的都行。”/br“好好好，那請兩位先生在書房稍候。”/br……/br出了書房，朱慈炤快步來到西花園小廚房。/br才到廚房門口，就聽到裡麵歡聲笑語傳出。/br明明王府就一個女人，那是誰在裡麵聊天說笑？/br朱慈炤趕緊推開門，就見兩個女人同時往門口望過來。/br六目相對，朱慈炤大感驚異：“小娘親怎麼來了？”/br田婉玉笑道：“不歡迎？那我走？”/br“彆走，彆走，我跟小娘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哪能讓你走呢。”/br“貧嘴，還不快進來乾活。”/br朱慈炤走進廚房，脫去外衣，挽好袖口，然後好奇地問道：“阿爺竟肯放姨娘出來？”/br小桃笑道：“主人不知道姑娘有多心疼你，昨天姑娘跟老爺軟磨硬泡一整天，好容易老爺才答應了。/br今天不僅姑娘來了，老爺也來了。”/br“阿爺也來了？”/br“對呀，姑娘說您還小呢，講官們第一天來，拜師宴哪能沒有長輩出麵呢。所以硬把老爺勸來了。”/br“還是小娘親對我好，一會我給小娘親磕頭。”/br田婉玉笑道：“罷了罷了，你都欠我好幾個頭沒磕了。還是大王呢，每次都這麼乾巴巴欠著，真真是口惠而實不至。”/br“嘴甜才能哄住女人嘛，我也是沒有辦法。姨娘做什麼好吃的，怎麼這麼香，先給我嘗嘗。”/br“燉雞、燉魚，我給你做兩個硬菜，再燉個排骨，外加幾道涼菜，剩下的炒菜你自己做。”/br“雞燉軟了嗎，先給我個雞腿嘗嘗？”/br“那怎麼行，今天可是拜師宴，一會把雞端上去，少個雞腿，豈不是讓師傅們挑理，傳出去也讓人笑掉大牙。/br等晚上的，你愛吃什麼，我就給你做什麼，讓你吃個夠。”/br朱慈炤好奇地問道：“今天姨娘不回去？”/br田婉玉反問道：“今天爹爹回去，我住幾天。/br有問題嗎，我在外甥家住兩天怎麼了，你要趕我走？”/br“那倒不是，可阿爺從未讓姨娘在外麵住過啊。再說這麼住著，姨娘不怕人說閒話？”/br“說什麼閒話，侍衛又進不了後院。你家就一個親王、一個侍女、一個內侍。/br內侍不用說了，侍女也不用說了，你還沒有加冠，還是個小孩子呢。/br這有什麼要避嫌的？”/br朱慈炤不喜歡彆人說自己是小孩兒，便賭氣走到田婉玉背後，攬腰摟了，賴在佳人身上：/br“我還是小孩兒，和娘親摟摟抱抱應該沒有問題吧？”/br田婉玉低頭切菜，也不答話。/br朱慈炤又問道：“小娘親身上怎麼有股酥酥軟軟的桃花香氣？上次可沒聞到過。”/br“酥酥軟軟哪裡能用來形容香氣？給你塊脆骨，你嘗嘗燉軟了沒有。”/br田婉玉用指尖從盤裡夾起一小塊排骨，反手遞到朱慈炤口邊。/br朱慈炤咬了一半，略嚼嚼便咽了下去，然後稱讚道：“香酥軟糯，還有點暖，小娘親真好。”/br田婉玉吃了另一半，卻笑道：“略有點硬，還不夠熟。”/br朱慈炤握著田婉玉的手，將手指上油星吮去，然後笑道：“這道菜，就叫吮指排骨如何？”/br“吮指排骨？倒挺貼切，就是有點刁鑽古怪，難為你怎麼想出來的。”/br“還不是小娘親玉指纖纖、白如瑩玉，實在太好看了，我靈機一動，便想了出來。/br小娘親美若天仙，又這麼會，也不知道將來會是誰娶了你，當真是大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