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們三人麵對白鶴童子時都落儘下風,現在潤生一個人,就可以打個平分秋色。
譚文彬也清楚,白鶴童子缺少的,就是時間,隻要能熬下去,祂打不死你,那祂的乩童,就“必死無疑”。
三根香燃儘,白鶴童子身形再次陷入遲緩,豎瞳重新出現渙散趨勢。
潤生這次不用李追遠提醒,自己先行停手,後退幾步後,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他身上的衣服現在已經成碎條了,原本鼓風機一樣的衣服,現在變成了布條不斷貼合再吹起。
但他身上那十六處曾經是棺材釘的傷口並未因此張開,依舊閉合。
棺材釘類似小孩學騎車時的後輪兩側輔助小輪,讓你清晰知道氣海位置與運用,潤生通過這場戰鬥,加深了對此的理解。
那些傷口,在不久後也會徹底愈合,隻是氣旋依舊會在那裡彙聚,發揮著同等的功效。
譚文彬問道“小遠哥,要用針麼?”
李追遠搖搖頭,他走到林書友麵前,林書友此時已經跪坐在地上,即將結束扶乩狀態。
少年將手指抹上紅泥,對著林書友眉心點去,然後順著麵門下拉,在其臉譜上,畫上了一條紅線。
緊接著雙手重新掐印,然後在林書友兩側太陽穴位置畫了一個圈。
最後,手指指向空蕩一側,再撩向林書友。
四周,出現了一股微弱的風,帶著森然的寒意,這是煞氣。
李追遠剛剛在林書友身上,布了一個簡易的,甚至可以說是一個一次性的聚煞陣。
以前,他曾用這種陣法,嘗試激發死倒凶性。
現在,他在用同一種方式,去激發陰神的本能。
聚煞完成,林書友眉心的紅點變為黑色,黑色一路向下,將那條紅線覆蓋。
李追遠一邊後退一邊伸手勾了勾
“起!”
林書友再次睜開眼,豎瞳恢複。
李追遠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成功了。
這是一種樂趣,不亞於當初在太爺家二樓看書學習時,自己的猜想被證明可行。
白鶴童子瞪向李追遠,眼裡流露出清晰的殺意。
身為陰神,受廟宇供奉,與乩童形成約定俗成的默契,乩童召喚,祂們降臨,借乩童之身,滅邪祟,積功德,祂們是主位,來去自如。
可眼前的少年,正在嘗試顛覆這一生態!
白鶴童子攥緊拳頭,從跪坐姿勢,瞬間起身。
沒人知道祂是否真的要對少年揮出這一拳,因為潤生沒給事態朝著這個方向發展的機會。
潤生及時衝上來,將白鶴童子撞飛,然後白鶴童子再次起身,與潤生廝打在一起,又重複起了先前兩輪的故事。
李追遠則在注意觀察林書友的身體狀況,第一次在操場上與官將首交手時,林書友是在扶乩狀態結束後,瞬間重傷。
當時,李追遠懷疑的是傷情被壓後了。
但,真的是這樣麼?
枯燥乏味的擊打,又繼續了一段時間,不同的是,這次潤生也明顯出了頹勢,白鶴童子得以壓著潤生開始打,潤生隻能被動防禦。
不過,潤生的頹勢是降到一定程度後就止住了,仿佛一個下拋物線,逐漸趨於平緩,而不是一跌再跌直至破位。
李追遠暗暗點頭,這意味著以後麵對棘手對手時,潤生就算不是巔峰狀態了,也能繼續去拖延遲滯對方。
秦氏觀蛟法與煉體術的結合,果然玄奇。
這第三輪後半段,潤生是純粹熬過去的。
等白鶴童子再次“噗通”一聲跪伏在地,豎瞳又一次渙散時,潤生也同樣跪在地上,雙手撐地,艱難咽著唾沫的同時,身上的呼吸聲也變弱了許多。
“潤生哥,還行麼?”
“可以!”潤生抬起頭。
“陰萌。”李追遠喊了一聲,然後再次走向白鶴童子。
陰萌快速衝了過來站在李追遠斜前方。
李追遠伸手,將掌心覆蓋在林書友的額頭,沉聲道
“四鬼起轎。”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轎。
童子大人你想走是麼?
來,
給我回來,繼續抬轎!
林書友揚起頭,喉嚨中發出厲嘯,下一刻,豎瞳再次恢複,氣息回歸!
成了!
白鶴童子一拳,對著李追遠砸來,這次,它毫不猶豫!
四輪了,四輪了!
這麼多年的規矩,隻有引路香再續一輪,但在這少年手中,卻已經續到四輪。
而且,白鶴童子還記得,少年這幫人手裡,還有一套符針,可以再續一輪,就是五輪!
他得死,他必須死!
要是這等術法真的流傳出去,那祂們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陰神,就可能淪為乩童的工具!
陰萌雙肘擊出,將白鶴童子的這一拳給砸偏移了位置。
拳頭從李追遠耳側掠過。
少年神情平靜,開始後退。
等白鶴童子第二拳砸出時,潤生再次趕到,接下了這一拳。
雙方開始了第四輪交鋒。
隻是,白鶴童子的第四輪,如第一輪一般強勢,而潤生,則隻能全方位被動挨打,雖說還能繼續堅挺,但繼續這樣下去,白鶴童子就能很輕易地脫離潤生的牽扯。
事實上,回到邊緣處繼續觀戰的李追遠,已經察覺到白鶴童子的殺機不斷在自己身上掃過。
祂在等機會,脫離潤生糾纏,來殺自己。
“陰萌,讓我看看你的特訓成果,記住,不要下殺招,拖住祂就好。”
“明白。”
陰萌再次加入戰局,她的功夫其實並未長進多少,但身法卻比過去更加靈活,她袖口裡應該藏有某種香囊,此刻捏碎了後不斷有黑霧揚起。
尋常的黑霧自然無法乾擾到官將首,但陰萌的黑霧卻能讓白鶴童子陷入某種迷瘴。
應該是類似“歸鄉網”的效果,看不見且不自知,卻真的有效。
有了陰萌的牽扯,潤生壓力大減,二人聯手,重新和白鶴童子拉出了一個平衡。
李追遠則著重觀察白鶴童子的狀態。
第一次在操場上,正常起乩加引路香,兩輪後,扶乩結束,林書友重傷。
上一次麵對餘婆婆的侍者,也就是那個老女人時,基礎兩輪加符針,三輪,扶乩結束,林書友幾乎癱瘓,到了一個臨界點,是靠著老家及時續命才得以恢複。
現在,是第四輪了。
而且前三輪,潤生給予你的打擊,絕對不遜於上次那個老女人。
可你,依舊生龍活虎。
所以啊,什麼傷勢壓後,不存在的。
童子大人,
是你有辦法把自己的力量引渡下來,維係這具身體的運行,可你們過去,隻會去壓榨乩童的身體,不舍得消耗自己的!
也就是說,前幾次,隻要白鶴童子不要那麼吝嗇,稍微過渡一點力量下來維護一下林書友的身體,林書友都不用次次那麼淒慘。
乩童是懷著殉道者的心態,除魔衛道,可這些陰神,卻有著自己的小九九。
傷是乩童負的,命是乩童丟的,功德大頭給陰神拿走了,這壓根就不是合作者的關係。
李追遠喃喃道“這種玩兒法,我很不喜歡。”
第四輪結束。
白鶴童子再次搖晃,豎瞳又一次出現渙散,但這次,祂扭頭看向了李追遠。
似乎在等待,下一輪。
要是這少年再給自己一輪,祂覺得自己能改變局勢。
李追遠沒搭理祂,而是走到餐桌邊,拿起一瓶豆奶,用開瓶器打開,端著喝了一口。
白鶴童子聲音沙啞道“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李追遠舉著豆奶瓶,與祂遙敬了一杯“火?你們還不配。”
“噗通……”
沒能等來符針或其它方法的白鶴童子,離開了林書友的身體,林書友臉譜脫落,然後麵朝下,摔倒在地。
譚文彬小跑過去,將其攙扶。
“喂喂喂,阿友,還活著沒?”
林書友十分虛弱地睜開眼“彬彬哥……”
“呸,又白費我一次感情醞釀。”
譚文彬一邊罵著一邊擼起對方戲服,瞧見肚子上的臉譜印記還完整著,也是舒了口氣。
林書友艱難地舉起手“為什麼……沒插針……”
這個問題,譚文彬無法回答。
林書友繼續道“既然沒用……可以……送我麼……”
就像酒席上剩下的菜,他想打包帶回家。
譚文彬抬頭,看向李追遠。
李追遠端著豆奶走了過來。
看見李追遠後,林書友整個人激動起來,哪怕他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如此,但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
此刻,這個端著豆奶的少年,在他眼裡,就是神!
算上沒用上的符針,五次,五次,五次啊,比自家傳統時間,翻了一倍還不止!
要是少年能把這些教給自己,自己再帶回家傳授出去,那以後官將首在誅殺邪祟時,能因此少犧牲多少人?
至於什麼年夜飯坐主座,族譜單開一頁,都是次要的了,因為誰能把派係傳承翻個倍,那百年後,你的牌位都得和祖師爺並列擺放。
李追遠將一套符針取出,放在林書友胸口,林書友將它攥住。
“我這次出門之前,會寫一個聚煞陣法給你,你在這段時間一邊養傷一邊看看,能看懂多少就看懂多少。”
林書友聽到這話,胸口一挺,嘴裡溢出汩汩鮮血。
譚文彬嚇了一跳“艸,你彆真激動死了!”
好在這時,應該是林書友老家那邊,已經開始發力了,其臉上,也重新出現了些許紅潤。
估摸著那邊也疑惑為什麼自家阿友又變成這樣了,但他們肯定不敢問。
“彬彬哥,送醫院吧。”
“好嘞。”譚文彬將林書友背起來,“幸好拐杖還沒賣掉。”
……
範樹林坐在值班室裡發呆,他今天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
“範哥,我親愛的範哥。”
範樹林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完了,都出現幻聽了。”
值班室門被打開,譚文彬探出腦袋。
範樹林冷笑一聲嗬,還出現幻覺了。
等到譚文彬把大半身子顯露出來,其背後背著的那個人也出現時,範樹林忽然打了個嗝兒。
他忽然意識到糟了,還不如真的是幻覺!
“範哥,範鵲,範佗?”
範樹林手指著譚文彬“我要去報警!”
“行啊,範哥,我幫你報,我爸正好是警察。”
範樹林聞言頹然地放下手臂。
“範哥,你看,你都救了他兩次了,你現在放棄他,等於放棄了兩條人命啊!”
“我……”
“咱快點,給他做好治療,咱待會兒還要一起去喝酒呢,叫上你那個離婚的朋友。”
“你……”
“範哥,咱麻利點的,離婚的男人還等著我們去安慰呢。”
……
譚文彬一路跑回學校,來到商店。
李追遠、潤生和陰萌都在這裡,這會兒商店已經不營業,寢室也關門了。
“小遠哥,治療在做了,阿友情況沒大礙。”
李追遠點點頭,將一本黑麵抄遞給譚文彬“這是聚煞陣詳解,你待會兒去給林書友。”
“好,我知道了。”
譚文彬將本子放入懷中。
李追遠看向潤生“潤生哥,你身體狀態怎麼樣?”
潤生響亮地回答道“吃飽了就沒問題。”
潤生傷勢確實不重,主要是疲憊。
李追遠走到商店用來標注特價打折商品的黑板前,先擦去原有的,然後拿起粉筆,在上麵寫下三條線索。
最上端是黃山民安鎮。
下方分三條線
吳胖子——對象——對象父母——老家上墳——民安鎮。
薛亮亮——父親生日——民安鎮。
範樹林——同學離婚——同學老婆——民安鎮。
李追遠敲了敲黑板
“現在,分配任務。
陰萌,去吳胖子對象父母所在的醫院病房進行問診。
彬彬哥,去和範醫生參加今晚的聚會。
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和手段,我的要求隻有一個,以最快的速度,把你們的這條線,給我推到民安鎮。
我和潤生會直接去亮亮哥的老家。
我們三方,將帶著三種線索視角,在民安鎮,彙合!”
三人齊聲應道“明白!”
李追遠拿起黑板擦,默默擦拭掉黑板上的內容。
願者上鉤?
沒想到吧,我們這次連釣竿都不用,直接下河來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