詮言聲若天地撞鐘。
大概天見憐可,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便有本源清流湧動天地間,太初出道,天地恢複如初,所有動蕩於此刻平靜下來,也就是這一時候,一聲歎息在修道練氣之士心中響起。
賀俶真心湖傳來話語,是詮言留與他,亦是留與人間最後篇章。
“你道心嚴如烈火,遇物即燒,修道夠,與此人間卻差太多,道藏經文再深無法點明,我再傳你最後一法。”
是詮言與好友詮子的一件有趣事。
……
天地初定。
東都洲西王城。
道法遷徙過後,詮子見就他和詮言在此,抬頭看了眼天幕後說道:“這下沒其他事了,曾聽得東都洲有處西王城,哪裡名士美姬說的都是大言,頗有道門論道風範,我要去看看。”
詮言聽他語氣認真,透著些迂腐氣,打算耍他一耍,“那城內名士美姬舉止是不俗,就是好生惹眼,似蝶飛花,讓人戀戀不去。”
詮子說道:“他生得惹眼撩人,我卻無甚在意,隻去看看,名不副實就回了,又怎會絆在他那裡?”接著他轉念一想,“詮言有此修為道力在身,不該會有沉溺之心才對,哪來的戀戀不去一說?”
詮言笑道:“我等一日不得其法,不得其道,就是此刻拔地飛升,也是那紅塵俗人,去了西王城難保不與俗同。”
詮子覺得不無道理,可初來乍到,期待已久,不能不去,於是問道:“聽詮言一說,那地好像成了文人耍花月的地方,難道這天下初定,就沒有我輩屈身之地嘛?”
“那些神仙老爺吃飽了,將西王城當做個村野茅房,紅塵皮肉場所,這屈身之地不要也罷。”
詮言正色道:“我知道一好去處,專門做些道門科儀,批閱道書的正事,就連學宮子弟得了閒空也得去坐坐。”
詮子問道:“有這好去處就夠了,詮言說是在哪裡?”
詮言曉得他在想什麼,眼見詮子信了自己,知道他在認真說話,當下不曾墨跡,把地名說了出來。
“西城門位置有座織造署,你順著它左側拱門往上走,約莫兩百步後再往左走,此時能看見一巷子,兩旁有竹林,你穿過去後不必再走,會有人帶你去一處水榭園林。”
詮子聽後沒有多疑,問道:“哪裡道書詮言必是校注過的,手中可有底本?讓我先看看,到了地方後好有話可說。”
“校注的倒是不少,不過都是些孤本不便攜帶,我當下又不便講解,想知曉些確切內容的話得等些日子。”
陳祗看他上了當,忍住笑拍他肩膀說,“又非同僚,要說甚麼話?行及會心處,自有人與你當麵論道。”
“若真有此去處,也不枉我遊戲一洲山河,況詮言既不曾攜帶底本,我何不自己找去?”念及此處,詮子也不耽誤時間,直接禦風前往西城門。
詮言看著詮子離去身影,摸了摸下巴嘀咕道:“正經得有呆啊。”
……
到了夜幕時,詮子禦風掠過西王城,遠遠瞥見了四大高樓最上方的觀景台,觀其景象當真不俗。
流冕飛袖爭相掛簷,處地極高反覺天低;風流士族編選經綸,居危樓而高歌明月;青腰衣袂無風飛迎,若天仙出遊赴瑤池。
曲聲歌調好似那堂前風,吹得西王城各家各戶也鬨哄哄,還有那一派通明景色,俗子連燈也不須在點。
詮子因先聽陳祇講過此地俗套,當下就覺眼中場景聒噪礙眼得緊,再仔細看過,有三五人身著朝服,被一群士子居中圍著,身旁各有美姬作陪,好不快活。
見此情景得詮子心中歎息,“這些人得了官身,位居萬人之上,又為天離辦事,理當思君國社稷,憂百姓困苦,不想在此地瘋癲頑皮,連君臣綱常也忘了。”
“想我那太真洲,世代都受古戰場刮來的陰風鬼物毒害,動輒旱地千裡,遇上苦年頭,莫說喝些風流酒,就是少死幾人都難。”
不過轉念又道:“這樣一個世道,俗子能活一日算他多賺,又管他瘋癲做甚?多快活些也好,何必多管閒事,亂了此地風氣?我亦非無處可去。”
詮子當下收了思緒,落在西城門,瞧見了織造署,找到詮言所說的左側拱門,循路走了上去,過彎尋著竹林時遇著些零散閒人,個個春風滿麵,腳下生風。
詮子有些奇怪,“看幾人腳步是走竹林出來,可形色氣度皆不似正經人,難道此地彆有去處,我找錯了?”又道:“先去再講,且看他有無人帶我進去。”
徑直到了水榭,詮子也不再走,等人帶他進去,暫時無事就找起水流源頭與去處來,水流自上而下,流經眼前小巷,繞過竹林,往西街廟市流去。
詮子觀其水脈紋路,疑惑更甚,沉吟道:“此地樓閣背陰,水脈蜿蜒向東走去,最終流向應是那湖心洲,甚道門科儀會在此種“不入流”之地?”
過不多時,他不及想清楚,有一頭戴巾帽,小廝模樣的夥計找他,“這位老爺,隨小的走吧。”
詮子懶得再想,此行到了地方自然水落石出,當下跟著小廝出了園林,走台階下去,打開旁邊小門走了進去。
裡麵是條約莫十丈的通道,四周麝香味重,詮子微微遮著口鼻問道:“這道觀主人是誰家修士,你先前見我又因甚如此稱呼?”
小廝麵色奇怪道:“老爺真會說玩笑,此地若是道觀,那天下道士都該無地可去,無飯可吃了。”
通道短小,不等二人再說就到了,小廝向前推門,大喝道:“請老爺往裡進!”
內裡景象饒是見多怪誕場麵的詮子也奈何不得,隻因這去處要削人血髓,損人精氣。
景色旖旎,暗香浮動,眼中皆是宮闈細腰,多情處處沾惹花月,先解羅裳漏銀背,再與郎君畫紅妝,長夜不明,如何先睡。
隨著小廝開門喊聲,好些女子若鶯燕離枝,先後攙著詮子爭風吃醋,動手動腳。
裹著四周行拳猜令聲,酒水撒地聲,急切躁動聲,承轉迎合呻吟聲,呢喃細語勾魂聲。
哪是甚麼道觀科儀、學宮治學所在,分明就是白麵芙蓉紮堆、白骨妖精叢生的風月青樓。
詮子見此情景,心中驚訝之餘已曉得陳祇是哄他,當即掙脫衣袖,掃開身上不安分手腳,瞬間消失在原地。
子州鬼怪神異事物甚多,詮子這手縮地成寸倒也算不上什麼稀罕事,反倒惹來一片嬌呼驚吟,“還是個神仙老爺!”
禦風蹈虛懸停空中的詮子又氣又覺好笑,“詮言這狗頭,淨是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