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
話事人李厚載是那陳氏宗親,修為不甚高,年歲一百二十整,才堪堪修至存真,看著同市井花甲年歲的老爺子是一個模樣。
穎川郡世家大族說了算,處理事務是一般不假,可進學舉業、去各地出仕途的讀書種子多,簡而言之就是會養人育才。年年供奉賦稅夜不少,如此朝廷對此就寬容,不是甚麼謀逆事都由他鬨;既是這般,郡主府這邊就不能太折騰,不能太強硬,李厚載就同他名裡那個“厚”字一樣。
厚道,寬厚。
賀俶真想去問蒼兕盤踞文翰樓一事,李厚載早就料到,也不勞他多走,就主動邀請到議事廳說明這事。
……
“曉得道長好奇。”李厚載說道:“這不是說話地,勞再多走幾步去議事廳講話。”
賀俶真頗多無奈,難怪能郡主府能周旋幾大世家,讓朝廷與地方豪紳不至於落個兩看相厭的地步,再大怨念不滿,碰見笑臉人也隻能就事論事,隻要是事那就能解決。不曉得怎生接話,於是打趣道:“李大人再這麼客氣,小道等人可就掉頭了。”
李厚載一伸手,又道:“二位邊走邊說。”
到了地方,分主次落座,待請教過姓名道號,李厚載神情不似先前,轉而凝重道:“不瞞賀道長,此事牽扯不小,若非你親眼所見,恰巧又救了蕭、楊二位道長,老夫萬不敢講的。”
賀俶真也收斂了笑意,他要確認陳國李氏攻伐北寧是出於那種目的,故心底把文翰樓一事猜了個大概,卻也裝模作樣思索片刻才說道:“那孽畜吸的雖是儒道文運,卻關乎陳國國運,確實不太好解決。”
這時,李厚載的兒子李風玲走了出來,還未落座便拱手道:“有道長在此,穎川孽畜也就去了,郡城內千萬戶百姓總算安穩了。”
賀俶真委實頂不住這套,不過長久修習道藏還是讓他心境恒長,於是起身回禮道:“這想必是李舉人了,郡主府勞心勞力,小道豈能爭先。”
相互謙讓落座,又奉賀俶真次位。
李風玲坐下後說道:“這邊疆還真是不太平。”
在洛神都的朝堂上,曾有大臣笑言一句,“兵行州四城,官員躺床上都是在為陛下奉獻。”
或許會誇張,但聽者也曉得其中艱難。
“文翰樓那尊吸食儒道文運的蒼兕,是幾時盤桓在哪裡不肯挪窩的?這地能人異士眾多,大妖境界不過存真,怎去懸水請人來收妖?”
賀俶真最關心的是這個,那大妖是因兩國戰事出現在文翰樓,可不論它有何種前塵舊事,是為那種目的來,也不該牽扯上聖地懸水,對方還派出兩位道士下山。
李厚載無奈道:“那孽畜九個腦殼,鬼精鬼精,先是道化文翰樓作道場,在將自身氣運融進穎川萬裡河山,最後才是吞噬氣運,若對它施展術法,非但傷不得它,反被它把術法威能轉移至萬裡河山,我等實在沒辦法,才讓洛神都那邊去懸水請人來。”
“好精明的孽畜……”賀俶真想道:“如此就怪了,九頭大妖本就稀罕,怎會來此氣運‘貧瘠’地帶,至於以文運影響國運,由此改變燕兒山勝負,是不是把這等縹緲手段想得……太易了?”
“背後當真無人指點麼?”
“是為陳國,北寧國,懸水……還是某個人?”
賀俶真知道這事不是他現在能管的,又問起此行自己真正想知道的來,說道:“自七十年前宮廷血案,朝廷動蕩十年,最後平息哀牢山,此後不知李嗣是察覺到了什麼還是所圖甚大,不斷的變法革新,近又挑起戰爭打破二百餘年的邊疆太平,天子此舉李大人可曉得?”
之所以會有此問,是因為陳國文運正在減弱,而這邊的氣運減弱又會影響到陳國與北寧國最前線的戰爭。稍加推演後不難猜出,文翰樓那頭大妖肯定與陳國敵對勢力脫不了乾係;大妖來曆非凡,背後站那人,自始自終說不定就是懸水,而能推演終極的道教聖地,定不會做些“無聊事”。
“老夫哪懂得什麼深意,但現下陳國最關鍵的一戰就在燕兒山,由江林領銜的天策兵團來對抗北寧王朝的鳴金鐵騎。”
李厚載接著道:“本來隻要陳國能贏下這場戰事,江林就能暢通無阻,甚至能直奔北寧皇都。現如今儒道文運卻在流失,若因此影響了前方戰事,老夫這郡府上上下下可真萬死難辭了。”
聽聞此語的賀俶真若有所思的說道:“一洲形勢大變,一個新的開始。將本來固有的局麵打破,變得誰都可以來摻和一腳。按道理來說,會有新的秩序重建,可大戰過後哪來的喘息時間留給陳國呢,到時各路神仙嶄露頭角,天下隻會更亂。”
荀鈺問道:“既然這樣為什麼天離還要主動挑起事端,戰後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就算贏了又怎麼樣,這不是主動攬禍在身?”
若將來大戰落幕,虛弱不堪的陳國能有喘息休整的時間,整合吸收敵對勢力的一切,使得國力鼎盛,氣運綿長,兵甲斧戎之利猶勝從前,如此才能應對後續,否則就是引火燒身。
雖說北寧內部正處於嚴重內耗的時刻,宮裡宮外就像狗屎一樣臭,但實力擺在那裡,哪有那麼好打。再者說,內憂外患,輕重緩急北寧吳氏還是拎得清的。
不等回答,荀鈺又說道:“新郎開始說不知道陳國是預料到了什麼還是所圖甚大,意思是未來這天下一定會發生點什麼,而陳國李氏這麼做可能隻不過是場迫不得已的未雨綢繆?”
等到了人人自危的那一刻,整個天下勢力都裹挾在其中,自保都成困難了,還怎麼生出其他心思?
“可能是為了自保,也可能……”
賀俶真轉過話頭說道:“現在論及天下形勢還早了些,具體如何小道也推算不出。”
陳國自宮廷血案落下帷幕,淩雲之氣昂揚,國運浩蕩悠長,近來攻伐北寧一事天下皆知,加上某些言論,便是道家人也略有耳聞。
在此談及此事也是因為強名曰道中,那句“各族的融合與包容”,要說真實原因,除去懸水,他估摸誰也不算不出來。
“天機難測啊,”賀俶起身稽首,說道:“打攪李大人了,諸多不便還請見諒,小道同鈺兒暫先離去。”
荀鈺同樣作揖拜彆。
李厚載父子起身抱拳道:“甚麼見諒不見諒,老夫到要感謝賀俶真與荀姑娘一起來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