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光陰彈指一揮間，少年郎就成了白發老者。/br此刻，某個養老院裡。/br白發老者坐在輪椅上，曬著太陽打盹。/br半夢半醒間，他看到一個窈窕的少女向自己走來，青絲飄逸，媚眼如絲，明媚的笑容，讓人想起了四月蘇堤上盛放的桃花。/br他努力地睜開眼，想再仔細看看來人，意識卻不受控製地沉入了睡夢中。/br夢境裡，是四月初的西子湖畔，蘇堤上桃花燦爛，風光旖旎。風一吹，花落如雨。/br他聽到女子銀鈴般的笑聲，可看不到任何人。/br他走過綠草如茵的長堤，站在映波橋上，心急如焚地想要尋找什麼人。/br可長堤之外是茫茫水域，除了他再無旁人。/br換麵一轉，他發現自己又出現在一個山腰上，眺望著下方的錢塘江。遠處浪濤滾滾，潮聲陣陣。/br他茫然地看著潮起潮落，忽然一回頭，便看到一樹的桃樹開得燦爛。/br此情此景，為什麼有些眼熟。/br“你，是誰？”他撫摸著桃樹粗糙的枝乾，輕聲詢問。/br樹枝搖曳，粉白的花瓣落飄落在他的掌心，莫名讓人憂傷。/br“墨川爺爺，太陽下山，該回房間了。”/br墨川掀開了鬆垮的眼簾，夢中一切在他醒來的刹那間如海市蜃樓般消散。/br他垂下眼眸時，才發現腿上多了條毛毯。/br墨川依稀記得，下午太陽曬得暖呼呼的，毯子就掛在輪椅後麵。這會兒太陽下山了，蓋著倒是正好。/br可，什麼時候蓋上的呢？/br“小王啊，這毯子是你給我蓋的？”/br護工小王說：“我過來的時候，您就蓋了毯子。可能是其他護工怕您冷，路過的時候順手幫您蓋的。”/br“是嗎？”/br墨川心裡有些疑惑，總感覺有人在悄悄地窺探自己。/br當年，奶奶幫他連線桑非晚的直播間算姻緣，結果算出了孤鸞命。一語成讖，他就真的一輩子沒有成婚。/br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快得叫人措手不及，轉眼50年就過去了。/br腿腳便利的時候，他還能一個人生活。/br後來中風了，就隻能進養老院。/br於是他乾脆賣了房子，選了座口碑不錯的養老院住了進來，一住又是五六年。/br最近他的身體越來越差，總時不時犯困打瞌睡。一睡著就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夢，有時候夢到奶奶喊他回家，有時候夢到自己在蘇堤上徘徊找人，可又不知道要找誰。/br小王推著墨川到了食堂吃飯。/br一群老人們正在聊天。/br“新來的那位小桃護工，人真好，對誰說話都是笑眯眯的。”/br“就小桃那氣質，年輕時一定是個大美女！”/br“聽說老張頭昨還向小桃護工表白了，結果被拒絕了。小桃說，她有心上人了。”/br“是嗎，小桃有心上人了？那她咋還天天在養老院當義工？”/br墨川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說的小桃是誰？”/br有個胖老頭道：“就是那個眼睛特彆漂亮，說話總是笑嘻嘻的小老太太。”/br“我們養老院，有眼睛特彆漂亮的老太太嗎？”墨川有些納悶，旋即又笑了起來，“人老了，眼睛就渾濁了，哪裡還能漂亮得起來？”/br“真的真的！小桃的眼睛跟20歲的小姑娘一樣亮亮的！”/br“可我怎麼沒見過她？”/br“爺爺，桃姨每次路過您身邊的時候，您恰好都在睡覺。”護工小王笑著解釋。/br“桃姨人很好，每天早上都要帶一大把桃花來送給大家。您房間不也有一枝桃花？”/br“哦，原來那枝花是她送的呀。”/br墨川點了點頭，尋思著下次遇見了，要和她說聲謝謝。/br回到房間，他一眼就看到床頭的桃花開放了，一簇簇粉白的花瓣，好像……好像在夢裡見過似的。/br墨川看著看著，不覺又想起了四月的蘇堤，桃花盛放的場景。/br可惜啊，腿壞了之後，他已經很多年沒再去過蘇堤了。/br躺在床上，墨川恍恍惚惚間聽到了一個銀鈴般的聲音：“明鏡、明鏡……”/br他胡亂地揮手，想抓住那個聲音的來源，卻抓到了一個溫軟的手掌。/br第二天早上，墨川沒有再醒來。/br當醫護人員趕到的時候，就看到他雙手交疊在胸口，神色安詳。枕頭邊，安放著一枝嬌豔欲滴的桃花……/br夜晚，墓園。/br檀樹妖渾身散發著金色光輝，嘴裡念念有詞。/br許久之後，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逝。/br檀樹妖歎了口氣，對遠處陰影下的人喊道：“桃啊，超度完了，他走了。”/br桃樹妖從一片陰影下走出，眼角掛著淚珠。/br這一世啊，即便是到死，兩人也未能再見。/br桃樹在養老院當義工，乾了很多的活、照顧了很多老人，才能在他睡著的時幫他蓋一次毯子。/br為了送他一枝桃花，她送遍了所有的老人，才終於將花送他的麵前。/br“老檀謝謝你。”/br檀樹妖擁有淨化的力量，他肯幫墨川超度，自然很好。/br檀樹妖擺了擺手：“哎呀謝啥，都多少年的老朋友了！”/br桃樹妖又問：“對了，你怎麼突然來了？”/br檀樹妖說：“大仙算到你在這裡，又算到你心上人壽元將儘，所以讓我過來幫忙超度。”/br提起桑非晚，桃樹妖不免要多問幾句：“大仙最近好嗎？”/br檀樹妖笑說：“有錢有閒，還有俞山主天天在跟前陪伴，時不時就要來場說走就走的旅程，能不好嗎？”/br桃樹妖也欣慰地笑了：“有情人終成眷屬，真好。那白俊呢？前兩天還給我發消息說，想念我。但我總感覺那小子沒憋好事。”/br“那是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長皺紋了，擔心張雪雪嫌棄他，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永葆青春的辦法。”/br檀樹妖說起這個就來氣：“白俊雖然不能修煉，可大仙每年都給他煉製靈茶，喝得他比同齡人顯年輕多了。七八十歲的人了，就跟四十多歲一樣。他還一天到晚在我跟前惆悵皺紋的問題，他的皺紋能有我多？我都沒發愁，他個小屁孩惆愁什麼？”/br桃樹妖笑：“第一次見到白俊的時候，他就因為說錯了話，險些被你嚇瘋了。不過那小子心地純良，後來的諸多際遇也算是他的福報吧。”/br檀樹妖問桃樹：“桃啊，你這些年在外麵過得也辛苦。該回家了吧？大家夥還等你一起跳舞呢！”/br桃樹妖說：“與其渾渾噩噩的度日，不如多行善事，多積陰德，也許……也許下輩子我就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麵前了。”/br“也好，再等一輩子吧。下輩子，再好好在一起。”檀樹妖歎了口氣，轉身就走。/br桃樹妖在後麵喊著：“老檀，你要回絳月山莊嗎？我給你買車票！”/br瘦小的老頭佝僂著背，在黑暗裡搖了搖頭：“我要去一趟南方。小葉……葉良木的大限也就這幾日了，我去給他超度。”/br幽幽的歎息帶著前世的遺憾，從夜色裡傳來：/br“希望下輩子他能投個好胎，爭取做個女孩子。哎，女孩兒多好，當什麼男人嘛……”/br（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