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氣息暫時退卻了,流淌著狼毒的心臟在於生懷中逐漸乾癟,枯萎,黑森林中忽然間安靜下來,不再有那些低沉混沌的嚎叫,也不再有那道從森林深處投來的目光。
胡狸和艾琳從小屋裡跑了出來,一起把於生連拖帶拽地拉進了屋裡。
“恩公,恩公你怎麼樣?”胡狸緊張兮兮地看著臉色泛青的於生,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來,“你還能聽到我說話嗎?”
“能聽到能聽到……彆湊這麼近,”於生費勁地喘著氣,感受著體力的流逝與血管中逐漸蔓延開的冰冷與麻木,“就快死了,這玩意兒有毒,我一碰它就中毒了……”
“我看著也覺得你好像是快死了,臉都黑了,”艾琳從旁邊湊了過來,爬到於生胸口,猩紅的眼睛看著後者的臉,“怎麼樣,狼外婆也死了是嗎?這算是弄死它了嗎?”
“死了,但暫時的,就像所有的實體一樣,它還會回來,黑森林會在下一個循環周期恢複到我們進來之前的樣子,”於生費勁地說著,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但是沒關係,我現在已經介入了它的循環……我們成功了,至少成功了一大步……你先下來,你現在死沉死沉的。”
“廢話,我現在這副身體是鋼鐵和石頭的,”艾琳一邊嘟囔著一邊聽話地從於生胸口爬了下去,“可是我之前坐你肩膀上的時候你也沒嫌沉啊。”
“我現在不是快死了麼,正虛著呢,”於生說到這,停下來喘了口氣,伸手給一旁的胡狸,“扶我起來。”
胡狸趕緊嗯了一聲,攙著於生的胳膊:“恩公,你要乾什麼?”
“你倆回去,”於生說著,在胡狸的攙扶下將手伸向半空,一扇閃爍著微光的大門隨之漸漸浮現,“帶上我的武器,那玩意兒還挺好用的,回去再改良改良以後接著使……哦,順便再帶上這顆癟下去的心臟,小紅帽的狼外婆身上沒留下什麼可用的東西,就這個心臟看著好像是肉做的,現在它毒血流完了,回頭我研究研究能不能做個辣椒炒狼心……”
“這玩意兒你也打算吃啊?!”艾琳聽著都驚了,目瞪口呆地看著於生,“這是不是有點過於嚇人了?”
“嘗嘗,嘗嘗,好不容易弄死的,而且它還弄死我一次,”於生喘了口氣,“不把它炒了我心裡虧得慌。”
艾琳心裡說不出的古怪,但任何時候都隻聽於生話的胡狸這時候已經用兩根尾巴卷起了那顆乾癟的狼心和那根落在地上的破傷風之杖,邁步來到了門口,又回頭問了一句:“恩公,那你不回去嗎?”
於生擺擺手:“我留這兒。”
“啊?”艾琳仰起頭,滿臉驚訝,“你不死在家裡嗎?”
“我在這兒等會,看那個獵人到底什麼時候出現,”於生這時候已經有點站不穩了,“萬一能交流上呢……等會我直接死這邊就行。”
“行吧,那我們先回去,”艾琳歎了口氣,又隨口問了一句,“你回去了吃口東西不?我跟胡狸先幫你準備著……彆這個眼神,我們不開火,就給你洗洗菜什麼的。”
“洗兩根黃瓜吧,再洗倆西紅柿,我回去應該差不多早上了,剛死過想吃清淡的,做涼麵,西紅柿雞蛋鹵配黃瓜絲的。”
“哦。”
艾琳跟胡狸離開了,閃爍著微光的大門隨之緩緩消散。
小屋中安靜下來,於生看了看四周,看到這裡因為之前的戰鬥而一片狼藉,儘管那頭巨狼始終沒有踏入屋子,但蔓延的狐火與侵徹的絲線差不多毀掉了屋裡所有的陳設,並在牆壁和地板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燒毀的痕跡。
他呼了口氣,艱難地來到屋子角落已經被燒塌的小床上,坐在殘骸中間,等獵人,等死。
狼毒在他的血管中流淌,他的血在黑森林中流淌。
隱隱約約的啼哭聲聽上去遙遠而模糊,就像不知何時隔了一層帷幕,又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安撫著那啼哭的源頭,讓它漸漸安靜下來。
輕微的窸窸窣窣聲從小床的殘骸中間傳來,於生看向聲音的來源,看到一個深棕色的、毛茸茸的小東西正從那焦黑的碎片裡探出腦袋,那腦袋上還纏著一圈紅色的破布條。
“哦,鬆鼠,我還以為你肯定已經跑了,”於生跟鬆鼠打著招呼,“挺勇敢啊。”
“鬆……鬆鼠騎士無所畏懼……無所畏懼……”鬆鼠一遍遍重複著這幾個字,好像理智已經出了問題,但忽然它又停了下來,呆呆地盯著於生,“等等,你快死了……你被狼咬了,狼的心咬了你一口!你……你會死的!真的會死的!現實世界中也會死的!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它好像終於發現了什麼驚悚的事情,開始大喊大叫起來,顯得焦躁而惶恐。
“我本來就是用現實中的身體來到這裡的,”於生卻隻是對它回光返照地笑了笑,“彆這麼緊張,我還會回來的——對我而言,‘死亡’隻是一種臨時症狀,當然你現在可以不必思考這件複雜的事情。安靜下來吧,小鬆鼠,如果你還不想走的話,就陪我聊聊。”
鬆鼠瞪著圓溜溜的小眼睛,好像既聽不懂於生在說什麼,又不知道自己此刻該做什麼,陷入了一種腦子不夠的狀態中。
“你又圍上這塊紅布條了,”於生伸出手指,按了按鬆鼠的腦袋,“你很喜歡這個?”
“紅布……紅布是好兆頭,”鬆鼠激靈一下子,下意識地開口,“鬆鼠也需要自己的紅鬥篷……紅鬥篷會嚇退惡狼,紅鬥篷是沒有變成狼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