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嘈雜聲很快停了下來,安靜了。
薑姝儀從冰鑒中取出一顆葡萄,才要吃,就忽然聽一陣齊齊的聲音在遠處響起:“民女拜謝陛下,拜謝娘娘,民女拜謝陛下,拜謝娘娘,民女拜謝......”
女子的聲音本來偏柔,聚在一起卻鏗鏘有力,像擂響的戰鼓,即便隔了很遠,也清晰的,振聾發聵地傳入了馬車中。
薑姝儀忘了吃葡萄,懵然住了。
她看看微微皺眉的裴琰,把葡萄珠塞他手裡,而後去車窗那邊,輕輕把簾子掀開一條縫,往後看。
遠處,被士兵攔著的空地,十幾個女子朝這邊跪著,口中仍在說著拜謝之詞,已隱見哭腔。
薑姝儀初覺震撼,而後便覺得臉有些發燙,受之有愧的難堪席卷而來。
她逃也似的放下車簾,端坐回去,手腳卻有些無措。
裴琰看她一副煮熟了的蝦子模樣,垂眸問:“怎麼了?”
薑姝儀絞著衣角,咬了咬唇:“臣妾感覺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她方才竟還想著她們會來引誘裴琰,真是鴟與鵷鶵。
裴琰:......
他溫和地問:“為何忽然發覺了?”
薑姝儀這麼說自己行,裴琰說可就不行了,五十步笑百步,他也好不到哪兒去!
見她含嗔瞪來,裴琰輕笑,安慰她:“不必這麼想,你長在深閨,後又入了皇城,所見皆是勾心鬥角,麵慈心狠,那樣揣測無可厚非,而她們長在鄉野,心思簡單,隻想著一表感激,卻沒思慮周全這樣會不會擾了我們,亦是情有可原。”
薑姝儀心裡還是有些不舒坦,她一不舒坦,就想散財。
“陛下給她們銀子吧,好多好多銀子!”
裴琰歎了口氣,到底沒拗著她,答應了。
*
車馬白日趕路,夜晚休憩,回到京城要至少二十天。
裴琰沒把自己知道薑姝儀要逃跑,卻縱容她逃跑的事告訴她。
這樣顯得他也不太聰明。
於是薑姝儀一直覺得自己理虧,生怕裴琰想起來追究,就像離家出走被帶回家的孩童,為了不被爹娘責怪,隻能裝出驚魂未定的樣子,讓他們不忍教訓。
夜裡在官驛落腳,薑姝儀緊緊抱著裴琰睡,實則暗暗提著精神,不敢讓自己睡熟。
她這樣淺眠,睡一陣就能醒過來一次,然後便嗚咽一聲,弄醒裴琰,顫聲問:“陛下......臣妾是不是已經回到陛下身邊了?”
裴琰就會心疼地抱住她,溫聲細語地哄。
十來日都是如此,薑姝儀熬得白天犯困,裴琰夜裡亦不敢睡熟,怕她醒來驚慌時無人哄慰,所以兩人在白日雙雙疲憊不堪。
眼看快要進京城,薑姝儀逐漸老實,橫豎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還是彆折騰人了。
好在裴琰沒有提起過要算賬的事,隻在確定她不驚夢後的第二天,取出香囊裡那封信,展開,讓她自己看。
薑姝儀如今看自己寫的信隻覺得頭皮發麻,渾身刺癢。
把前世交代了不說,還寫了希望裴琰忘了她,又不要忘了她,她若先成仙,就在天上看著他,若想她了,就往天上看看,白日雲是她,夜裡星星是她......
當時寫的很感動。
如今薑姝儀隻想把信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