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正常的學習和看閒書之外,他們最大的愛好就是觀察每個老師的生活。
語文課基本上排滿,語文老師就是照著書念,就是讓他們查字典認生字,也要把它上滿。有一堂課講斷句,老師在黑板上寫下“長春市長春藥店。”調皮的男生們一齊拉長了聲音念“長春市長——春藥店。”
老師說“原來你們懂這麼多呀!我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才是什麼也不懂。”他們從來都是文質彬彬地講話,從來不開黃腔,這是他們唯一暴露了自己的一次。
那些文學作品,不就是在給廣大的讀者,猛開春藥嗎?正常的文學一定是讓人警醒,催人上進,而不是沉迷和墮落。
老師和他們,不過相隔二十年。上一代人的感情還是“純粹的革命友誼”,而這一代人卻已經被春藥灌暈。可能是要灌暈之後再好好地沉澱,才會是正常的理智十情感=愛情。
末了,老師還語重心長地說“你們這些娃娃呀,不好好讀書,將來會後悔的。”
聽到這一句,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但是,又能怎樣呢?難道一個照著書念的老師能夠大力出奇跡,教出一個社會棟梁來?他們又不是沒有看過電視和電影,不知道彆人的水平有多高。
語文老師的座右銘壓在辦公桌的玻璃下麵,是“鐵的紀律,金的人格。”她女兒考上了北方交大。
當時,他們都嘲笑她,都上高中了,老師還在課堂上教查字典。直到現在才深刻體會到,除了查字典學會的字,除了課本上的字,還真是有很多漢字都不認識。
他們在背後議論她“人是好人,就是死板,下鄉耽誤了,沒啥水平。”然而對他們自己,他們的說法是”反正又不當老師,不需要水平。”他們也議論她女兒“長得跟她一模一樣,一點都不好看。”
他們從來隻說誰是校花班花,而從來不說誰長得醜,他們說的隻是她長得不好看。他們很遺憾地說,從來沒見過她愛人,不知道是哪個單位的。總之,他肯定是受不了她的婆婆媽媽的。
但是他們在背地裡的議論,卻並不會影響到見麵時對她的尊重。他們照樣禮貌地稱呼她,被她扔粉筆也隻是頑皮地笑笑。其他同學,則哄堂大笑“好準!”
一點都不叛逆,倒像個油滑的社會人。因為他們知道,那是她在向他們表達愛。
生活比較富足,父母又很民主,進校的時候就說了工作要包分配,還有什麼理由去叛逆呢?如果有什麼小小的不如意,那也是無足掛齒的。
他們的生活,簡直就像是一個童話般的世界。日子越過越好,連她母親都在不停地變著戲法,讓全家都吃得更好一些,穿得更好一些。
既然他們都知道春藥店了,而且還有那麼多人在談戀愛,湘瀟還是很好奇他們到底在談什麼。
她宿舍裡的三個就不說了。
一個異地戀,喜歡上一個二十五歲的社會人,他在新疆上班,每星期準時一封信。她常常給她們念他的信,通常要寫三頁,上千字。沒有什麼要隱藏的,就是他每天在乾什麼。還有,祖國的大好河山,壯麗風景。
除了最後那句,“很想你,很牽掛你”除外。
他的文采很好,字很漂亮,她讀他的信很開心,惹得她們好生羨慕。
她們問她“那麼遙遠,結婚怎麼辦啊?”她回答說“結婚?隻是在一起看了幾場電影就要想結婚?如果哪一天真的結婚了,我可以過去。”
上一秒遙遠,下一秒卻“我可以過去”。
上一秒下地,下一秒上天。
而沒有一個精細的打算,沒有一個嚴密的步驟,沒有一個具體可行的計劃。她們就是這樣思考的。
新疆好遠啊,坐火車好慢啊,要整整一個星期。
因為她談的是社會人,她們老是纏著她問“你們打i沒有?”那是她們認為最浪漫,最想去做,而又不敢去做的事情。她們所說的,是指吻額頭或者臉頰,而不是其他。她回答說“真的沒有,騙你們是小狗。”
她們又慫恿她,帶過來看看。
因為社會人有工資,這不是個好難的事。高三的最後一學期,他真的來了,穿著運動鞋,而不是皮鞋。看起來,和她們差不多大。
他買了一個大大的蛋糕,在宿舍裡給她過十九歲生日。中間,他們到走廊上說話,然後小聲地爭吵了幾句,然後他不辭而彆。
她拎著一個酒瓶子,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搖搖晃晃地從走廊這頭走到那一頭。最後站在窗戶邊,仰著頭一口喝光,一把將酒瓶子輕飄飄地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