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冼銳又覺得這樣的枯坐,實在無聊。又對湘瀟說了一遍:“郗湘瀟,你說話呀。”/br看來他真的是健忘的,他忘記了:自從他們相識以來,她並不是那麼活躍的,她並不能夠帶動起氣氛。/br“你們都不說,我找不到話說。看電視吧,電視好看。”她無力地說,驚恐地逃開了他的目光。/br她故作專注地看著電視。其實,電視是她看過的,也並不好看。現在她是很善於吸取教訓的。/br在火車上,他已經告訴過她,她所說的,是毫無水平,毫無內容的廢話了。那麼,她就再也不會再說了。她再也不會再犯那樣的,同樣的,低級的錯誤了。/br她本來還想再嘗試一下,在他麵前活躍一些,話多一些的。但是在吃飯的時候,他再一次否定了她。她的臉皮,怎麼會有那麼厚呢?/br她可是一個很要臉麵的人,而不是一個生命力頑強的鬥士,越挫越勇。從此以後,她都再也不想,那麼多的廢話了。/br盯著盯著,她坐在沙發上,支著下巴,打起了瞌睡。都怪她,偏偏要過什麼生日!昨夜一夜未眠,她的確困極了,身子輕飄飄地進入了半夢半醒之中。/br“你想睡覺了?冼銳問。/br湘瀟點了點頭,放下了支著下巴的手,努力地眨了眨眼睛。/br“那咱們吃蛋糕吧,吃了以後你去睡覺。”冼銳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br說完,他起身關了電視,然後他又找到了小刀。隻見他將蛋糕盒揭開,端了凳子,坐到寫字台邊去切。/br電視關了,說話聲一點也沒有了,房間裡靜得可怕。湘瀟的心中空蕩蕩的,像失去了一件極其心愛的東西。/br電視就是比人好,它隨時不知疲憊。哪怕內容亂七八糟,但是它永遠在那裡熱熱鬨鬨,不會冷場。/br冼銳總是會去關電視,在W賓館裡麵是,在剛才是,在現在也是。在小招待所裡也從來就不看電視,他是很不喜歡這樣的鬨哄哄的。/br但是他卻也還沒有來得及發現,她和小王他們一樣,都是看著電視長大的。她在火車上,在吃飯時所說的那些話,再正常不過。/br普通人家,是把電視當做了好東西,是已經遠遠高於了他們的生活的。除了以書為職業的人,誰會天天抱著本書啃?/br一下就沒有事情做了,她將目光收回到冼銳身上。她看著他,看他用小刀輕輕地切,極其認真地切。/br沒有七彩搖曳的生日蠟燭,也忘了許個良好心願,隻見冼銳將蛋糕切成了大小基本均等的八份。他將其中一份用小刀挑起,雙手遞給湘瀟說:“你先吃。”/br湘瀟並沒有馬上接住,低頭看看蛋糕,再抬頭望著冼銳,輕輕地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先賓後主,應該讓小王和小李先吃。”/br冼銳一聽,微微一笑,凝望著湘瀟說:“不管他們,你先吃。”/br一是他們已經常年相處,是兄弟。二是他們不管怎麼,也僅僅隻是員工。湘瀟明白了,伸手接了過去,小口微張,輕咬了一口蛋糕上的奶油。/br冼銳含著笑看著她吃,又說:“小王的歌唱得很好,你叫他唱支歌給你聽。”那話語,真像大哥對待小妹一樣和藹可親。頓了頓,再說:“你想聽什麼,就點什麼吧。”/br湘瀟的心情好了起來,終於慢慢地從剛才的驚嚇之中走了出來。她想了想,說:“那唱鄭智化的《你的生日》吧。”/br其實她並不喜歡這支歌,因為它調子太沉,活躍不起氣氛。鄭智化的歌,都是那樣。/br她之所以點它,是因為她相中了其中的一句:“祝你生日快樂,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不在意生日怎麼過。”用以表達她今晚的心情。/br人人都唱英文版生日歌,那她今天晚上就換一支吧。/br小王唱了,果然唱得比鄭智化還好。湘瀟最先鼓起了掌,因為她在一串紅呆過嘛。緊跟其後,小李和冼銳也鼓起了掌,掌聲劈裡啪啦地一陣亂響。/br接下來,小李主動地為湘瀟唱了《麻花辮子》,也是鄭智化的歌。走調了,但大家還是以掌聲鼓勵。/br輪到冼銳了,小李建議他唱他最拿手的《驛動的心》。/br原來,就僅僅隻是一支他最拿手的歌而已,他可能在需要他登場的許多時候他都會唱,而並不僅僅隻是唱給她聽過。/br在樓梯上的小招待所裡,她還以為他唱得那麼深情,那麼動情,他隻唱給她一個人聽過。/br說不定在歌廳裡,他也經常唱它,他也經常唱給彆的女孩子聽。他有點迫切,但是他還那麼年輕,他也並沒有那麼迫切。非要立即,馬上,非要不可地要與誰相依。/br湘瀟恍然大悟。/br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好歌,不就是在各種場合練出來的嗎?一個成熟的人,也是。想聽好歌,當然得承受。想找一個成熟的人,也是。/br難怪不得,在火車上他可以那樣對她。他還那麼年輕,他並沒有那麼迫切,他還沒有立即,馬上,非要不可地要與誰相依!這世上,真的是沒有白來的東西,沒有白占的便宜。/br冼銳不唱,湘瀟也說彆唱。她已經到昆明來了,他們都再也不需要追問,“疲憊的我,是否有緣和你相依?”了。/br“那唱《北風》吧。”小王說。/br“不好。”冼銳馬上說,“《北風》太淒慘了。”/br不過,後來他還是躺在床上,用手枕著頭,輕輕地唱了。因為他也實在是想不起來,還有什麼歌可以唱了。/br湘瀟望著他那嚴肅的表情,又聽見他那淒切的歌聲,心猛地一縮。雖然她隻聽懂了“北方啊北風”五個字,仍然覺得蒼涼無比。/br她想到了空曠的原野上,刮起的那一陣陣北風。北風呼嘯,衰草遍地,滿目荒涼……/br“你也唱一支吧。”忽然,冼銳止住了歌聲,對正在發呆的湘瀟說。/br湘瀟這才回過神來,方才忽然驚覺,冼銳的《北風》已經刮走了。北風走了,春天會來的,她想。這裡是陽光明媚的春城,四季如春,景色宜人。/br為什麼要讓她唱?是想讓她參與?還是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覺得她唱得還沒有那麼差勁?/br湘瀟本想唱《相見時難彆亦難》,簡單。或者《999朵玫瑰》,也行。再想想,都不好,歌詞都不妥帖。再說,又唱玫瑰,會讓冼銳誤會的。/br充滿陽光的歌曲,並不多。/br於是就唱了《橄欖樹》,以表心跡:/br“不要問我從哪裡來,/br我的故鄉在遠方,/br為什麼流浪,/br流浪遠方,/br流浪,流浪……/br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br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br為了,為了,/br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br這不正是此時的湘瀟嗎?多好的歌詞,多美的旋律,二分憂思,八分歡快。/br其實,她和雲,還有小葉,都沒有什麼文藝細胞。就說唱歌吧,雲是“勉強可以見娘”,湘瀟是“對不起聽眾”,小葉則是“得罪先人了”。雲亂唱,湘瀟很少唱,小葉是根本就不唱。/br跳舞呢。湘瀟不會,雲和小葉,也都隻會“兩步”。但是,正因為有了兩步,她們就比她可愛多了,常常在客人麵前得寵。/br可湘瀟呢?/br此時,卻隻惹得冼銳衝她直嚷:“你彆唱了。”/br湘瀟的心猛地一震,歌聲嘎然而止。是她唱得不好麼?是那歌詞不好麼?可是除了小王,他們三人都唱得不夠好。而且,剛才她還覺得,自己唱得還算是湊合的。比上次唱《999朵玫瑰》,唱得好。/br難怪不得電視裡麵演的,剛剛初相識的兩個人,要麼點一支蠟燭,吃完晚飯和蛋糕後一拍兩散。/br要麼一群人圍著一個女孩子轉,眾星捧月地把她捧上了天。他們努力地表演給她看,根本就用不著她說話,根本就用不著她出醜。/br而絕對不是像今天晚上這個樣子,嫌棄她唱得不好,在他們幾個人麵前丟儘了麵子。/br不要看不起電視,電視比絕大多數人都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