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心的波光被混音台上跳動的推子攪成細碎的金箔時,茅羽突然感覺西裝內袋裡的手機發燙。
由合同折成的千紙鶴正用它的喙啄著他的鎖骨,每啄一下,一段詭異的旋律就在他顱內炸開。
“彆動。”鳳瑤的銀簪尖端滲出冰藍色的光暈,在兩人周圍織就了一道半透明的音障。
她刺繡旗袍上的孔雀翎羽沙沙作響,那些甲骨卜辭就像活過來的蝌蚪,順著鎏金袖扣的凹槽鑽進了合同扉頁。
茅靈穿著粉色洞洞鞋從堤岸跑來,她懷裡的彩虹獨角獸玩偶突然發出刺耳的嘯叫。
“哥!”她手腕上的十二音鈴手鏈叮叮當當響著,“趙歌手在直播間說你簽的是賣身契!”
千紙鶴突然展開,變成了全息投影,新唱片公司的特殊條款在江水的倒影裡逐條浮現必須在四十九天內創作出融合商周禮樂與賽博朋克風格的全新單曲;必須使用殷墟出土的青銅編鐘作為主音源;錄音地點指定在即將爆破的爛尾樓天台……
“這些要求……”孫製作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柳樹下,老式黑膠唱片在他掌心像刀一樣旋轉著,“當年周天王就是被類似的條款逼得退出了娛樂圈。”他腕間的機械表突然解體成無數齒輪,在空中拚出了倒計時——43天23小時59分。
茅羽往後退了半步,江風卷著鹹澀的水汽灌進他的喉嚨。
混音台的推子還在瘋狂地舞動著,報廢的電容話筒突然立了起來,嘶吼著《青銅時代狂想曲》殘缺的副歌。
他摸到褲袋裡半融化的薄荷糖——這是上周連續通宵編曲時鳳瑤扔給他的。
錄音棚的隔音玻璃映出他晃動的影子。
茅靈正踮著腳往控製台貼星星貼紙,每顆星星裡都錄著粉絲的留言。
鳳瑤抱著青銅觥走了進來,器皿表麵的饕餮紋正在吞噬窗外的霓虹光影。
“音律司南指向爛尾樓。”她把觥中的液體潑向牆麵,水痕顯現出甲骨文樂譜,“子時陰氣最盛的時候,青銅器會蘇醒。”
深夜的工作室就像被塞進了真空袋。
茅羽盯著頻譜儀上跳動的甲骨文,手指懸停在出土編鐘的3d掃描圖上。
鳳瑤留下的犀角音叉在桌角震動著,每隔七分鐘就會在宣紙上蝕刻出半闕《商頌》。
“哥,你手在抖。”茅靈突然從沙發背後探出頭來,她懷裡抱著那台能預報凶吉的智能音箱,“要不求求趙歌手?他今天在紅毯上說可以介紹槍手……”
“不用。”茅羽扯下領帶纏住發抖的右手,腕骨處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
那是三年前他在地下通道賣唱時被醉漢踢碎的,如今每逢陰雨天氣就會滲出青銅色的鏽跡。
控製台突然自動播放起小樣,合成器模擬的編鐘聲裡混雜著電子乾擾的雜音,就像遠古幽靈在發摩斯密碼電報。
淩晨三點,空調出風口吹出的風帶著爛尾樓水泥的腥氣。
茅羽把臉埋進鳳瑤落在椅背上的刺繡披肩裡,孔雀翎羽的觸感讓他想起簽約時那些遊走的甲骨文。
突然響起的提示音嚇得他碰翻了犀角音叉,鳳瑤發來的全息投影在咖啡杯上方旋轉著——是某位樂評人正在解析他前奏裡隱藏的“命宮犯太歲”征兆。
當黎明的第一輛垃圾車碾過昨夜粉絲送的千紙鶴時,茅羽終於摸到手機側邊的裂痕。
那是上周係統升級時留下的灼痕,此刻正滲出熟悉的靛藍色微光……無需修改
手機裂痕滲出的靛藍色微光突然凝成光錐,在茅羽視網膜上投射出半透明的操作界麵。
他後知後覺地咬住下唇——自簽約那晚係統升級後,這該死的金手指已經休眠整整七天了。
“叮!宿主觸發【絕境作曲】任務。”機械音震得他耳蝸發麻,青銅編鐘的3d掃描圖突然分解成無數甲骨文符號,“建議兌換【三維音軌具象化】技能。”
茅羽的指尖剛觸到“兌換”按鈕,混音台突然發出類似編鐘震蕩的嗡鳴。
那些漂浮的甲骨文如同被磁鐵吸附的鐵屑,瞬間在他麵前重組成立體音軌。
商代獸麵紋在低頻區遊走,賽博朋克風格的電子脈衝在高頻區炸開,中頻區竟懸浮著半卷《周禮·春官》的竹簡投影。
“哥你眼睛在發光!”茅靈嚇得把智能音箱抱得更緊,音箱顯示屏上的凶吉指數突然從“大凶”跳成“吉帶悔”。
茅羽沒空理會妹妹的驚呼,他的虹膜上正掠過瀑布流式的樂理數據。
當視線聚焦在某個甲骨文時,對應的音頻波形就會自動展開注釋——“商音屬金,當配808底鼓”“羽調式轉軸處可銜接合成器滑音”。
汗水順著脊椎滑進腰帶時,他忽然嗅到鳳瑤披肩殘留的沉香氣,那些孔雀翎羽的投影正隨著節拍器左右搖曳。
“宿主剩餘靈力值39%”猩紅的警示框突然彈出,茅羽踉蹌著扶住控製台。
三維音軌開始出現馬賽克狀的裂紋,殷墟出土的青銅紋樣與霓虹光影正在互相吞噬。
報廢的電容話筒突然倒立著懸浮起來,噴出帶著鐵鏽味的聲波。
“靈力不足時,建議采用物理共鳴。”係統的機械音難得帶上了情緒波動,茅羽腕間的青銅色鏽跡突然蔓延成電路板紋路。
他抓起鳳瑤留下的犀角音叉猛擊編鐘投影,先秦時代的宮商角徵羽竟震落了天花板積攢三年的灰絮。
茅靈踮著腳往咖啡機裡塞枸杞“哥你敲空氣的樣子好像跳大神”話音未落,十二音鈴手鏈突然自動合奏出《象祠永》。
彩虹獨角獸玩偶的眼珠變成兩個旋轉的黑膠唱片,將飄落的灰絮吸成漩渦狀的五線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