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這六千精銳的裝備,好得讓刑天鯉都眼紅。
等到趙宋大軍都到了碼頭上,‘吱吱呀呀’的,幾根繩索吊著一塊長寬兩丈的平板,慢悠悠的從一條大船上放了下來。在那平板上,八名身穿錦繡宮裙的嬌俏少女,笑吟吟的抬著一架軟轎,一名身穿深紫色團龍袍,腰束玉帶,頭戴長翅冠的老人。
這老人嘛。
刑天鯉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莫名的退後了一步。
不是懼怕,而是,惡心?
看上去,這老人身高幾近六尺,身形如鬆,氣質如鶴,看上去仙風道骨的,帶著一股子飄逸出塵的韻味。一張‘甲’字形的大白臉,蓄了一部尺許長的美須,長須根根透肉,在海風中輕盈的浮動著。
而且,這老人的五官,頗為的柔美。
是一種近乎女子的柔美,好似打磨精巧的美玉,從內到外的透著一股子精致、華貴的味道。
怎麼看,這老人都應該是那種極容易讓人心生親近的‘老好人’。
偏偏刑天鯉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覺到鋪天蓋地的一股子邪氣呼嘯著碾壓而來,這老人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每一根頭發,都好似被黑漆漆粘稠如魚膠的邪異浸透了,他隻是靜靜的坐在軟轎上,耷拉著眼皮很隨意的看著四周,都帶給人莫名的壓力和恐懼。
就好似,隻要站在他身邊,就隨時有可能刀兵加身,隨時可能死得莫名其妙。
刑天鯉更是篤定,憑借他血脈中,巫族血脈帶給他的天賦直覺,他寧可在自己背後放上一千條致命的毒蛇,也絕對不會讓這個老家夥,站在自己的身後!
“蔡京?”刑天鯉想起了趙青檾在樓頂亂打的靶子上,那三個人名中的一個。
趙青檾麵色發白,下意識的緊握拳頭,向刑天鯉身後躲了一步,用他魁梧的身軀,遮擋住了那老人笑吟吟投射來的目光。
這老貨,他滿臉堆笑,笑容燦爛而慈和,偏偏他的目光中,連一點兒笑意都沒有。卻也沒什麼惡意,沒什麼凶氣,隻是平淡如水,平淡得‘空洞虛無’。
他整個人坐在軟轎上,都給人一種‘空洞’感。
他的皮相上的一切,都隻是‘扮演’出來的,他本身,就是‘虛無’。虛無到了,他可以自行毀滅,也能毫不在乎的,將他身邊的一切,無論是和他有關的,或者無關的一切,全都順手一起抹殺掉。
這種人,很危險。
有些人,是你要得罪了他,冒犯了他,他才會對你下手。
而這種人,他突然對你痛下殺手,而緣由,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唉喲,我捅了您一刀?呃,這是為什麼呢?
八個少女抬著老人,一步步到了碼頭上。
帆船上,大隊宮娥、太監,捧著香爐、水瓶諸般器具,步履無聲的跟在了軟轎後麵。單單這老人身後,就有超過六百名宮娥、太監隨行,這氣派,嘖嘖!
皇帝出行,莫過於此罷?
“趙宋無人了麼?”刑天鯉瞪大眼睛,很不解的看著這軟轎上的蔡京。
無論怎麼說,煌煌趙宋,曾經多少名臣大將,你蔡京再牛皮,你也不過是北宋末年的六賊之一。你前麵,還有那麼多厲害人物呢?你憑啥擺出這麼誇張的儀仗來?
趙青檾躲在刑天鯉身後,低聲嘟囔:“太祖、太宗以下,眾多名臣大將,早就隨他們不知去向。如今留守祖地的,是徽宗、欽宗、高宗三位老祖,三位老祖沉睡不醒,蔡京是六位議政大臣之首,封‘梁王’,統轄樞密院!”
刑天鯉下巴差點沒掉了下來。
完蛋了。
趙宋沒指望了。
徽宗?
欽宗?
高宗?
那三位,是如今趙宋做主的老祖?而且,還都沉睡著呢?
哎唷,刑天鯉莫名有一種闖入趙宋祖地,去挖他們祖墳,將這三位挖出來鞭屍的衝動。
咳咳,這三位奇葩做主也就罷了,蔡京是留守的議政大臣之首?還封了王?還統轄樞密院?咳咳,趙宋的樞密院,那是統軍的最高機構,讓蔡京統轄軍隊?
刑天鯉極同情的看向了楊念祖、楊小青,還有嶽風兄弟幾個!
難怪,人家歸德軍、靜塞軍,一下子調出來六千人,你背嵬軍,就這八百人呢?
嗬嗬!
刑天鯉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嗬嗬’了一聲。
蔡京的軟轎一步步行近,停在了百丈外,就被一隊刑天氏兄弟帶著大隊東雲兵,強行攔了下來。數十頭體型巨大的凶獸,不安的低沉咆哮著,它們同樣被蔡京身上,那股子‘空洞’、‘虛無’,好似隨時要自我毀滅,以及毀滅身邊一切的恐怖氣息給震懾了。
蔡京微笑,微微撐起了身體,雙手把玩著一柄雪白潤澤的玉如意,靜靜的看著刑天鯉。
他看著刑天鯉,卻又沒有看著刑天鯉。
在他的目光中,根本沒有刑天鯉的存在,他的目光直接透過了刑天鯉的身體,鎖在了趙青檾的身上。
刑天鯉身後的趙青檾渾身一緊,甚至呼吸都停滯了。
刑天鯉冷笑了一聲,右手緊握通天妙竹,往地上輕輕一點。‘叮’的一聲脆響,地麵上,一顆小石子灰飛煙滅,刺耳的金屬震鳴聲宛如利劍橫空,強行切斷了蔡京眼眸中那股讓人窒息的空洞和虛無。
趙青檾一口粗氣喘出,瞬間就渾身冷汗,汗水直接濕透了身上衣衫。
“我佛,慈悲!”蔡京把玩著玉如意,目光終於落在了刑天鯉身上。
他輕聲道:“道家,劍修?倒是,罕見。”
蔡京的聲音很‘清’,很‘柔’,有一種大秋天的,被黃了葉子的梧桐樹包裹的高台上,絕色佳人悠悠揚揚吹奏洞簫的通透感。
總之,這老貨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無論是長相,還是聲音,都好似大匠精雕細琢過的雕塑一般,透著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完美’感。隻是,他的聲音一如他的目光,固然‘清’、‘柔’,卻空洞飄忽,讓人越聽越是難受。
刑天鯉渾身氣血突然沸騰。
他悶哼了一聲,再次退後了一步。
這老貨的聲音,刑天鯉剛剛莫名的起了心思,想要‘認真聆聽’蔡京的話,結果,他越是用心用力的聆聽,蔡京的話語聲越是飄忽,越是空洞,絲絲縷縷的,好似要沁入到宇宙萬物中去。
於是,刑天鯉在聆聽他話語的時候,他的精、他的氣、最主要的是他的神,幾乎就要隨著蔡京空洞空乏的聲音,分散成無數份,直接擴散到宇宙萬物,擴散到黑珍珠港碼頭附近沙灘上,那數以兆萬億計的沙粒中去。
若是真的中招,刑天鯉就神魂崩毀而亡。而且,死得是魂飛魄散,屍骨無存。他的肉身、他的神魂,全都會被他這一句空洞飄忽的話,直接淩遲碎剮,切成無數碎片!
好恐怖的,邪魔功夫!
僥幸,刑天鯉修持的功法,其核心精義來自於《原始巫經》,要說凶惡邪戾,《原始巫經》中的手段,才是一切邪魔的老祖宗!
身軀裡,九口小鼎齊齊震蕩,森森青銅色神光映照周身。
靈台紫府上,境界比起天仙陽神,已經提升了不知道多少,核心處更有一道透著‘永恒不朽’氣息的朦朧金光不斷閃爍的神魂,更是放出了璀璨仙光。
蔡京的邪力被一掃而空,刑天鯉九口小鼎中,鵝蛋粗、數尺長的九條金光瞬間燃燒大半。
刑天鯉抬頭。
雙眸有閃光。
無聲無息,無形無跡,一道凶戾狠毒的‘齏魂碎血咒’就透過刑天鯉的目光,直轟蔡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