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深夜。
六月的夜風裡還帶著一股熱氣,吹拂在臉上熱騰騰的。整個鎮魔司內燈火通明,演武場上還有發奮苦練的武師,謝安雖然隻是路過遠遠瞧著,都能夠感覺到武師們臉上流淌的汗水,眼神裡對未來的追求和渴望。
謝安雖然年紀大了,但很喜歡這種催人奮進的氛圍。
他隻是追求穩妥,不喜歡激勇好鬥而已。但並不意味著謝安就不想努力了。
年輕的小夥子說找個阿姨什麼的,不想努力還能理解。
但謝安可沒這條件,凡事隻能努力,隻能靠自己。
有些眼尖的武師們看見了謝安,便紛紛叫著總司大人。
許是因為長公主來了的緣故,謝安心頭的陰霾大為緩解,心情也鬆弛了很多。難得有心情向大家揮手致意。
武師們罕見得到總司的回饋,大受鼓舞,揮舞起刀槍來都更加得勁。
越過演武場,路過藏書樓,武庫,配藥房,案牘室,最後來到了鎮魔司的主樓。
到了第七層,趙青兒輕輕扣門,隨即拱手:“謝總司到了。”
裡麵傳來個輕輕的聲音,“讓他單獨進來。”
對於長公主的話,趙青兒自然無所不尊,給了謝安一個眼神,隨後就筆挺的站在門邊當個守護神。
謝安也沒含糊,輕輕推門入內。
一輪圓月高懸東方,皎潔的月光越過大陰山,越過縣城,灑落在鎮魔司七樓的欄杆處,映在一個高挑的女子身上。
上身是淺藍色綢緞的褙子,下身是深藍色的羅裙,褙子的下擺塞在羅裙裡麵,係上腰帶,便勾勒出很纖細的腰身,配上腳下的一雙繡花鞋,更顯得氣質清新脫俗。
謝安如今踏入了官場,長了見識,知曉了很多官家女子的裝束,對大乾的女性審美有了更全麵的了解。
以謝安的眼光看來,大乾的服侍有點雜糅了前世的唐宋兩世,甚至更偏向宋代。女子含蓄婉約,追求纖細腰身。整個大乾以纖細苗條為美。
大乾的女子在穿著打扮上,講究上衣下裳,追求合體緊身,收形於腰上,放形於腰下。官家女子多以窄袖衣和長裙搭配,叫做上收下放。
上衣多為褙子,抹胸,半袖等。
下裙多以羅製成,是稱“羅裙”,而羅之材質輕薄有疏孔,呈現“輕、薄、飄”的特點,裙擺飄飄,華美至極。
此刻蘇玉卿身上的穿著,無疑就把大乾對女性的審美集合於一身。
“見過長公主。”
聽得聲音,手扶欄杆的蘇玉卿慢慢回過頭來,風動秀發,精致高華的臉蛋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做了官,說話也有模有樣了。不必講究這些虛禮,過來坐。”
長公主入座茶桌首位,一手烹茶一手招謝安過去。
謝安入座側席,趁著蘇玉卿泡茶的間隙,打量著眼前這位長公主。
相隔四年,歲月並未在蘇玉卿的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倒是覺得這位長公主的性情越發的內斂沉穩了,神韻也更加的有韻味。
六月的夜本就有些燥熱,加上火爐在側,就更熱了。謝安額頭都湧現出了細密的汗珠,但這位長公主卻依舊如常。
寒暑不侵。
她也不著急問詢謝安事情,仍舊慢悠悠的燒水,煮茶。再用纖細修長的玉指打開一個精致的小罐子,用個木製的鑷子夾了些精致含香的茶葉出來,放在謝安身前的瓷杯裡。
隨著熱水倒入,二泡之後,濃鬱的茶香就釋放出來,沁人心脾。
謝安聞著就感到很舒服。每次和這位長公主坐在一起,謝安都會感到一股雅致安詳的味道,仿佛生活中的諸多煩惱頃刻間就消失了。
蘇玉卿這才開口,“這是我從京城帶來的紫竹葉,你嘗嘗味道。”
謝安端起瓷杯,輕輕抿了一口。
入口微澀,咽下去卻齒間回甘。而且小腹位置都變得舒服了不少。
他前世就喝過一些所謂的好茶,但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這一杯紫竹葉。
皇室還是會享受啊,好東西真是不少。
“好茶。”
蘇玉卿聽了謝安的回話,自個也端起瓷杯,張開玉唇抿了一口,仔細感受了一番其中味道,“這是母後親自打理的茶園,自然是極好的茶。你若是喜歡,這罐子茶葉都給你了。”
嘩!
一罐子茶,推到了謝安身前。
這……
謝安正要回絕,“這太貴重了,豈能讓長公主破費。”
蘇玉卿笑道:“這茶葉本就給你捎帶的。”
謝安有些受寵若驚,“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收下茶葉,謝安心裡開始盤算著,以後躺在醉翁椅曬太陽的時候,就讓雨荷泡這茶葉喝,更添幾分閒適。
蘇玉卿又給謝安加了一道水,“你寫給我的兩封信,我都收到了。本打算給你回信,後來趙青兒來找,我便親自過來與你說了。”
說著,蘇玉卿拿出一本泛黃的冊子,遞給謝安,“你說的寶植,應該就是罕見的血寒蓮。上麵有詳細的培育方法,還有對應的肥料等等。不過尋常的血寒蓮沒你說的那麼大。你得到的恐怕是血寒蓮的某種變種。你可以參照上麵的方法試試看,若是培育不成,你再跟我說。我再找人問問。”
謝安沒想到,當初他不過是在信上隨口提了一嘴,長公主竟然這般放在心上。心頭多少有幾分暖意。
“多謝長公主。”
謝安收下冊子道謝。
蘇玉卿倒是不甚在意,“舉手之勞罷了。你幫我擊碎大銅鐘,已經幫我良多。此番又發現了妖後的蹤跡,直說你是我的福星也無不可的。”
謝安訕笑兩聲。
妖後……
看來新朝對舊朝的皇後,還是有怨念的啊。
見謝安不說話,蘇玉卿道:“我方才已經下令,免去了賀春利的罪責。”
聽聞這話,謝安立刻站起身,拱手拜謝:“多謝長公主殿下。隻不過,這是否讓長公主難做?”
蘇玉卿抬手虛壓,示意謝安坐下,“不必大驚小怪的。你在信中不也說了,是因為賀春利你才發現妖後蹤跡的。賀春利自可功過相抵。”
謝安這才坐下。暗歎皇家的長公主做事就是方便。
這是其他官員怎麼都很難操作的,到了蘇玉卿這裡……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謝安知道,長公主把他的兩件事都給解決了,接下來也該為長公主分憂了,便把當初在大陰山地底的所見所聞,重新詳細講述了一遍。還把縣衙問詢周立李福山的前後也詳細說了出來。
這些細節,蘇玉卿已然知曉,但仍舊聽的很認真,試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最後蘇玉卿對謝安給予肯定,“周立和李福山畏罪自殺……你靈活決斷,辦的好。按照你的說法,妖後此刻就在巨鯨幫?”
趙青兒給蘇玉卿傳達的信息,也就到此為止了。
至於後麵晨曦的事情,除了謝安卻沒人知道。
謝安左顧右盼,很是警惕的樣子。
蘇玉卿說:“你放心,此地無第三人。”
謝安還是不放心,搬著椅子湊近了蘇玉卿,“淮南王來了個叫做晨曦的上賓,長公主可知曉?”
蘇玉卿點頭,“剛剛我秘密見過陳鐵和魏浩然了,他們說過。”
謝安再次掃了眼周圍,最後湊到蘇玉卿耳邊,聞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這位晨曦,就是金曉棠!”
刹那間,謝安明顯感到蘇玉卿的身體變得僵直起來。
謝安並不感到詫異。
縱然是當朝的長公主,聽聞前朝仙後就潛伏在鎮魔司,也難免感到心驚。
謝安退回座位,端起茶杯猛的喝了口茶,壓壓驚。
蘇玉卿愣神許久,才側頭看向謝安,“你確定?”
謝安把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講了出來:“確定。前些日子我在睡覺,那晨曦就潛入我的房間。約莫是知道我碎了大銅鐘,伺機報複,想掐死我。她自言自語說了些話,還展露出了明玉功十八層之上的手段。不知道最後怎麼子,她收了手,就此離去。她以為我睡著了,不曉得。其實我早早用胎息功假睡,都知道了。”
說到最後,謝安露出一副感慨萬千,日子很不好過的歎息聲。
蘇玉卿凝視謝安良久,“倒是難為你了。還有人知道嗎?”
謝安搖頭,“此事關係重大,我並未告訴任何人,也沒讓晨曦起疑。無不盼望長公主早日到來,以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