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北岸。
江流潮水起落。
一個巨大的浪花拍打在了岸邊。
一團火紅色的影子在月光下浮現,從水中緩緩浮現,踩踏著水波,自河床中走出。
呼嚕——!
火雲馬打了一個響鼻,甩了甩腦袋,馬鬃潮濕,全身都散發著水霧。
仔細看去,能窺見它棕紅色的皮膚下若隱若現的紋路,好似燃燒的烈火。
這匹有價無市的異獸血脈的寶馬誠然不是尋常馬駒可比,它不僅有著極強的體能,而且具備著水陸通用的行動能力。
即便是大浪打翻了官船導致落水,它也一樣能從河底遊到岸邊,而且……
背上還馱著一個人。
寧劍霜抓著馬鬃和韁繩,她睜開眼睛,確認已經到了岸上,方才結束了閉氣,深呼吸一口涼絲絲的冷空氣。
因為坐在火雲馬的後背上,有它的體溫在,雖然衣物都濕透了,但並不算太冷。
大小姐回過頭看去,江麵上此時已經恢複了平靜,仿佛剛剛的災難不過是幻夢。
“先找到其他人……”
她坐上馬背,輕輕踢了下馬肚,在岸邊搜尋同行者。
仔細回想當時場景,整個大船都被拋起,繼而砸在江麵上,船艙內一片狼藉……還記得在浪潮席卷而來的那一刻,綠蘿是被砸到了車夫身上,以槐叔的實力,保護好綠蘿不成問題。
就這麼往前走了大約半刻鐘時間,她便看到了同樣迎麵走來的小丫鬟。
綠蘿哇的一聲哭出來,撲到小姐懷裡嚶嚶嚶,這哪裡像個丫鬟,反而像個小妹妹。
車夫走到火雲馬旁邊,摸了摸馬鼻。
“槐叔,那名刺客會不會出現?”
“不見蹤跡,不過現在這情況,他說不定都被浪潮卷到幾十裡外了,不可能有我們的位置信息。”車夫冷靜分析道:“不過為保安全,暫時不能就地停留和生火。”
“好。”寧劍霜頷首:“我們繼續找一下二郎,也得想辦法進行打撈。”
“唔……”
“怎麼了?”寧劍霜見到車夫欲言又止。
“在墜入河裡的最後一刻,我看到了白少爺抓住了棺槨上的繩索,以他的性子,想必不會放開手。”車夫道:“以白少爺的能耐,想來能化險為夷。”
寧劍霜眼神裡有些驚喜:“也就是說,隻要找到他,就能找到父親的棺槨?”
“應當如此,不過……”車夫又一次停頓,而後才歎息道:“根據我的猜想,白少爺應當是被江流卷去南岸了。”
“什麼?槐叔你確定?”
“十之**……當時在水下,烏江裡的大蟒從我們之間穿過,似是有意要驅趕人,雖然沒直接傷人,但兩股水流分彆朝著兩側。”
“這……”寧劍霜不由得沉默。
烏江不難過去,難的是現在江中有巨蟒作祟。
走陸路的話,還需要耽擱更久時間。
“老奴的提議是,先回去找幫手。”車夫發揮江湖智慧:“如今有刺客在暗中藏匿,我們多一人停留下來就多一分風險,不若大小姐先行返回京城,之後老奴再回來搜尋白少爺下落便是。”
“我不能這麼回去。”寧劍霜立刻道。
“大小姐,此時不是負氣的時候。”
“槐叔,我不是在負氣。”寧劍霜沉靜道:“父親死後,當家做主的就是我了,我自知不是尋常女子,肩頭扛著江寧二家的生死存亡,如何有賭氣任性的權力?”
“我不能回去,是因為如今天下皆知我父已死,若是就這麼獨自一人灰溜溜的回了京城,必然躲不開有心人的窺探,過去因為父親下落不明藏於江湖而忌憚的惡狗豺狼們會更加肆無忌憚,將寧國公府和聚義閣當做獵物!”
“等到那時候,留給我們的隻剩下一條路了……若非萬不得已,我還不想那麼選!”
“所以,我不能就這麼逃回去,更不能暴露出自己虛弱的一麵,我必須要堂堂正正且安然無恙的回到京城,如此才能告訴那群暗中窺探的豺狼虎豹們,我寧劍霜不好惹!”
此番言語自證內心。
老車夫沉默片刻後,單膝跪地:“是老奴僭越了,沒能體會到大小姐的深意。”
“槐叔快起來吧。”寧劍霜赧然,繼而苦笑:“我不過是強撐著有底氣罷了,遠不及祖父和外祖父。”
“就憑方才這番話,大小姐就已經有資格繼承寧國公府了,老國公九泉之下知曉,定然會深感欣慰。”車夫感慨。
“不過話雖如此,大小姐即便不去京城,也需尋覓一處安全的地方休養安頓。”
寧劍霜回道:“我已經有了打算,聚義閣南來北往這麼多年,信得過的合作夥伴總歸是有的,況且……這過了烏江,便是我熟悉的疆域了。”
她微微攥緊手指,口中低聲念道:“二郎,給姐姐些時間,我一定會帶你回家,乖乖待著,等我去接你。”
回頭深深看了一眼烏江方向,默默發誓。
今日之恥,他日必以汝之鮮血償還!
……
清晨。
白軒剛剛起床不久就聽到門外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大半身濕透的小吏推開門,一下子鑽到爐火旁邊,用大衣把自己裹住,哈了好幾口熱氣在手掌心上。
白軒倒了一碗熱薑湯遞過去:“怎麼樣?”
“搜救了一晚上,找到了艄公和一個水手,活的……還有一個下落不明,要麼落到北岸,要麼葬身水底。”小吏抿了口薑湯:“倒是貴人們,一個沒見著。”
“那就不必找了。”
“彆吧,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啊。”
“我的意思是,他們肯定去了北岸。”白軒淡淡道:“死是死不了的,你大可以放心。”
“你這麼肯定?”
“我都能拖著一副棺材從裡麵活著回來,其他人為什麼不行?”白軒反問。
“小哥,我覺得你以自己為標準去要求彆人,這是不禮貌的。”小吏弱弱道。
“這都做不到,那就是菜死的。”白軒挑眉:“菜就多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