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仙樓雅座。
“情況如何了?”
“回少爺的話,城門已經封鎖了,蕪縣今夜無人能出城,更彆說他們還帶著一駕馬車,便是插翅也難飛。”
“我讓你準備的人呢?”
“已經下了血帖,有追命郎君接了任務,目標是那名姓白的少年,且是走委托形式,無人知道是誰投遞的。”
“嗯,做的不錯。”
“不過……這少年人的身份,衙門裡不少捕快都知道,萬一寧國公府那邊查到了這裡,追問了一下,隻怕……”
“捕快們是不會開口的。”盧子瑜夾起一塊魚生,慢條斯理道“留在這裡當捕快的,大多都是世代在此地生活,他們祖祖輩輩都在這裡,若是真有骨氣,早就出去打拚了,而留在蕪縣內的,都是尋求一個安穩,而他們安穩的前提是當個啞巴。”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客棧,視線落在街道下方,忽然話語微微一停頓。
“樓下這馬車怎麼看著有些眼熟?”
他想起來了,這停在街道角落裡的馬車,不正是……
“你讓人下去查看……”
盧子瑜正欲開口時,雅座的門倏然敞開。
門被推開之時,一股冷風從窗戶裡灌入,吹的燭火搖曳。
明亮的室內有一瞬黯淡,將門前那扇屏風後的人影映照的宛若鬼魅。
“什麼人!”
盧家侍衛大聲質問。
他一是發聲給自己壯膽,二是試圖鬨出些動靜引起外麵注意,三是先聲奪人。
直接二話不說,拔出腰刀便斬了下去。
鋒銳的腰刀切入屏風中的仙鶴中,將其斬首,整個屏風被裁剪成兩段。
然而這一刀卻是落在了空處。此時屏風後的身影側身避開這當頭一刀。
同時幾塊小石子被彈射而出,精準擊中了房間內的燈籠和燭台,熄滅了光源。
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盧子瑜撿起一旁的火折子將燭台點亮,光芒重新亮起時。
盧家侍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陸豐?”
“……”
侍衛沒有絲毫回應,他正死死的抓著自己的脖子,但是無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鮮血自喉嚨的傷口中噴出,染紅了大半個屏風,白羽仙鶴的翅膀都被染成了鮮紅,加上屏風上的淒厲缺口,好似這血液是屏風裡被斬首的仙鶴正在流血。
侍衛轟然倒地,血流一地,眼裡沒有了光亮。
盧子瑜倒退了一步,後背撞在立柱上,呼吸急促。
死人的場景讓他心頭一震,像是被猛地攥緊。
他根本沒想到,會有人敢闖進來,還敢動手殺人,而他的護衛就這麼一個照麵就被殺了。
陸豐可是自己親自挑出來的高手,他原本就是範陽盧氏培養的死士,還是自己想辦法給他從家族裡撈了出來,他的實力……對付三個同境高手都有把握,但就這麼死了?
甚至沒有刀劍碰撞的聲音發出,沒有反抗餘地,就在五個呼吸內,人就死了。
簡直荒謬!
我這飯裡明明沒有菌子,為什麼會看到這種幻覺!
“你……”盧子瑜盯著蹲在屍體前的白發少年郎“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強自鎮定,深吸一口氣“不,你是什麼人都不重要了,你居然敢動手殺人,還殺的是我盧家的家仆,你怎麼敢,誰給你的膽子……”
他正要說些話來壯膽和威懾對方。
卻看到白軒起身的動作,立刻忙不迭閉上嘴,往後一步,靠在窗戶邊。
雖然這裡是六樓,但若是對方真的一劍劈過來,盧子瑜肯定會選擇跳窗而逃。
“誰給我的膽子,自然是法律。”
白軒拿出一張紙在手裡晃了晃“獵命委托書……訂金已經付清,而借款方式都寫好了,買凶殺人的罪狀就擺在這裡,我覺得先動手把他殺了,算是正當防衛和緊急避險。”
盧子瑜盯著那張紙,冷笑“你以為有人信這個?”
“的確,戕害我的人,比所有人更知道我的無辜。”
“對於蕪縣地頭蛇的盧家,買通幾個縣衙高官,不給解釋和對簿公堂的機會,直接把我圍殺了便是。”
白軒將委托書疊好收起,走到桌案前坐下,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潤了潤喉嚨,怡然自得道“倒也無妨,我來找證據,不是要證明給縣衙看,而是要證明給我自己看……我的確沒有冤枉你。”
看死人的眼神讓盧子瑜的尾椎骨有些發麻“你若是殺了我……絕對走不出蕪縣!盧家不會放過你!”
“彆緊張,坐下先。”
“你若是現在離開,我這就寫一份信,讓人給你開城門!”
“盧公子,你坐呀。”
盧子瑜麵含屈辱的坐下了。
第一次在自己家的一畝三分地上這麼憋屈。
盧子瑜自認為在蕪縣內十分安全,加上這件事需要保密,他也隻帶上了身邊這一名親信護衛……而他自己的武藝也隻能說是平平,和陸豐比起來都差了些距離。
如今對方的劍就在他的脖子上,他不得不服從。
“你可以不用嘗試從六樓上跳下去。”白軒拿起筷子開始吃自助餐“因為我不會殺你。”
盧子瑜心頭一動,表麵鎮定的問“你同意我的提議了?”
白軒抬起眼,眼神仍然是在看一個死人“我隻是不想讓你死的太痛快……讓你活下去,才能讓你意識到自己做出的選擇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可笑,你現在是個甕中之鱉!難道真以為靠著一把劍就能安然無恙的出城?”盧子瑜表情怨毒,畢竟年輕氣盛,他若是有足夠城府,這時候就該學著閉嘴“我知你來曆和靠山是寧國公府,可惜這裡是蕪縣,不是建康,更是幾乎無人知道你在蕪縣,你的消息早已被封鎖,哪怕死在這裡也沒人知道!”
“我可以放你出城,但隻有你一個人,你殺我護衛的事,我也可以既往不咎!隻要……”
“色厲內荏,以勢壓人,偷換概念。”白軒掏了掏耳朵“你們這種人啊……真是又蠢又壞,我不覺得哪裡害怕了,我隻覺得你很吵鬨。”
“你知道我的背景來曆,卻敢下手,無非是早已做好打算讓我死在蕪縣。”
“寧國公府的影響力早已不如當年,你背靠範陽盧氏,哪怕是旁支也算是盧氏,所以你認為寧國公府不會為了一個死人而開戰,動起手來自然肆無忌憚。”
盧子瑜眯起眼睛,他的確不忌憚寧國公府,一個沒落的國公府和連自己基本盤都快保不住的聚義閣,沒什麼可怕。
白軒獨自喝酒吃飯,看上去相當鬆弛,他隻是時不時看向窗外,似乎在等什麼到來。
現場局麵有些僵住了。
直至片刻後……
嗖——!
暗中有一發冷箭射來,目標直指白軒。
不過沒能命中,箭矢射穿了窗戶。
白軒在凳子上轉了半圈,側身看向門口位置,又是兩個暗箭……同時鳳仙樓的外壁上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
哐——!
擅長壁虎功的矮小男子破窗而入,左手持刀,右手持圓盾,直接踩在了桌子上,沒著急動手,而是視線在盧子瑜和白軒身上逡巡,似乎在確認什麼。
“大哥,目標是白頭發!”門外傳來個尖細的嗓音。
盧子瑜此時回過神來,心頭大喜,立刻高聲道“我是雇主!快,殺了他!我加十倍重金!”
這兩人便是接了委托的獵命郎君,也就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刺客。
兩個獵命人扭頭看向白軒。
白軒點點頭“他說的對。”
獵命人頓了頓“……第一次見到這麼個實誠人。”
下一秒凶光畢露。
“這位老實人,你乾脆彆掙紮了,早點上路吧!”
“我家的大宅子需要你的命幫忙墊付一下!”
……
同一時間,按馬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