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月君帶著箱子來到自己的實驗室。鑰匙轉動,門被推開,熟悉的漆黑並不會讓他感到畏懼。他永遠清楚自己離開前每一樣東西的占地麵積與擺放位置。
毒凶刑惡·皋月君,一位很年輕的六道無常。唯一比他更“幼小”的就是如月君了。另一位,則與他相差無幾。他們生前都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人類,又沒以走無常的身份存在太久。所以,他們的感知與反應能力都是遠弱於其他同僚的。
也許不能包括如月君。這孩子,打出生起就有許多不同於尋常人類的特質。
但此刻,他多少能感到一絲古怪的。究竟是什麼?他沒有直接打開燈。除了“開燈就輸了”這種古怪的想法作祟外,若有什麼真正“作祟”的東西,開燈也不是明智之舉。
黑暗中,他走在一處鐵架旁。打開箱子,將藥品悉數放置其上。為確保不會放錯位置,他每拿起一瓶藥,都湊在鼻前輕嗅一下。這不是健康的行為,但對六道無常而言無所謂了。
就在他放下第四個瓶子時,架子上傳來微弱的摩擦聲。
他立刻向旁側伸手,精準地接住了一枚從上方掉落的瓶子。它與掌中握住的瓶子相互碰撞,內部的藥丸嘩啦一響。皋月君收攏五指,將兩枚藥瓶緊緊攥住。
“有點意思。”
伴隨著女人的一聲冷笑,燈打開了。曾融於黑暗的霜月君出現了。她雙手抱肩,靠在牆壁上,身側就是藥架。但她另一側的手臂,正攥著一把模樣古怪、纏著布條與符文的短刀。可能叫脅差。看得出,正是她剛才用這脅差若無其事地撥動了架子邊緣的藥品。
“如果是您進來,就不足為奇了。”皋月君的臉上掛著大家習以為常的笑,“但我還是想對您和您的朋友說,不請自來終究不是好習慣呢。”
霜月君直起身,順手將肩前深灰的長發撩到身後。她向前走了幾步,百無聊賴地環視一周。隨後,她對燈繩的方向說:
“我覺得這兒挺不錯的,有些據點的樣子。”
門口,掛著燈繩的地方,卯月君還算禮貌地向他鞠了一躬,朝他走來。這種禮貌是相對的——不僅相對霜月君,還相對他自己。至少這裡麵摻雜了比皋月君更純粹的真誠。卯月君走到他麵前,友好地伸出手。
隻是短暫地握手,皋月君又立刻提著箱子走向門口。
“好了,我的事做完了。歡迎參觀,但彆改變材料和設備的位置。諸位逛完的話,就自行離開吧。恕我還有急事,招待不周。”
皋月君越過他,徑直走向門口。那個灰發的女人總有辦法出去,正常鎖門就是了。
剛走出門口沒兩步,屋裡的二人又看著皋月君退了回來。
一把玻璃打造的匕首直對著他的臉,將他一步步逼回室內。
“這是什麼意思?”皋月君伸出一隻手將刀刃彆開,“不過,原來是您帶的路啊?我就說另外兩位前輩,怎麼會知道我的秘密小花園呢。”
“六道無常之間沒有秘密。很抱歉。”卯月君誠懇地說,“我無意打擾。但我此行確實為您而來。有些事,我們需要您的幫助,而且非您不可。”
皋月君挑起眉。
“為我?我沒聽錯吧?三位也算是我的前輩了。像我這種無名小卒,能為各位的事業提供什麼建設性的意見不成?可太高看我了。”
“切勿妄自菲薄。”
卯月君靠在試驗台邊。他的身高本與皋月君相似,但後者總是點頭哈腰、卑躬屈膝的模樣,就顯得比卯月君矮了半頭。他們一左一右站著霜月君和極月君。雖然兩位女性都將具有殺傷性的武器收了起來,但皋月君保證,自己稍有輕舉妄動,她們又會兵刃相向。
真是的……有沒有搞錯?這裡是自己的地盤才對吧。
“長話短說。”卯月君說,“現在,所有星徒,包括冷家那個孩子,還有報社的女士,都在羿廳長的宅邸。所有人都絕頂聰明。想必,這三天已足夠他們交換情報,交流意見。等他們從羿府離開時,曜州的局勢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您該不會想問我,她姓羿的什麼打算吧?”皋月君放下箱子,“這您就找錯人了。”
“不。我不需要問您,這不重要。”卯月君仍彬彬有禮,“重要的是您的看法。之前的某個時間節點上,那位大人召見了一部分六道無常。即使需要暫時離開曜州,大家響應得依然很快。但到場的人中,並不包括您。我想問,是您拒絕做出回應嗎?”
皋月君雙手相握,置於胸前:“唉喲,您這是什麼話?您說的事兒,我是想起來了,但我可真不是存心不配合閻羅魔大人……我根本沒有受到傳喚。我知道您和其他的朋友,都如約趕到現場。但確實,黑白無常已經很久沒有找過我了。或者說——其實從我成為六道無常以來,根本不曾找過。”
說到此處,他相握的手扣得更緊。不像是緊張,而像是……有些憤怒。
卯月君能夠解讀這種情緒。他平靜地說:
“我想,並不是因為祂不認可您的身份。否則,黃泉鈴是無法與您發生共鳴的。那麼看樣子,祂確實是出於自己的意願沒有召見你們。可能是出於體能,或是立場的考慮吧。”
“我們?”皋月君歪過頭,“看來還有彆人呢。”
“是的。開誠布公地說,那天除了我和霜月君……”他伸出一隻手向旁側的女性示意,“還有神無君、葉月君、極月君——當然,不是現在這位。此外,便再無他者。我們本以為這個信號是向所有無常發布的,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
“我問過睦月君。”霜月君說,“他沒有收到。如果他收到了,即使他並不打算插手,也一定會趕來。”
“因為他信奉‘順其自然’之道,且向來如此。”卯月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