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儘然。”雲霏搖了搖頭,“記憶有時並不可靠。它很脆弱,會被淡忘,會被篡改,會被捏造……有時還會欺騙你,變成你以為的、你讓它以為的樣子。但人之五感所見證的客觀事實,並不會真正死去。它還殘留在您的腦海深處,隻需要……稍加提點。”
“什麼?”
白冷沒聽明白,梧惠也是。白冷多問了一句:
“您的意思,是您有辦法讓我自己想起一些事嗎?”
“是了。您那麼聰明,隻要稍有提示,一定能想到什麼。”
“如何做到的?”梧惠問,“用法器嗎?我記得塤能對記憶造成影響。”
雲霏看了她一眼。
“您的記憶就很好。”
但梧惠還有新的困惑。
“可您也說了,記憶是可以捏造的。我記得在曆史上的九天國,有一個叫歌沉國的地方。為了讓女王複活,國師用記憶捏造了她的靈魂,注入她的屍體。”
白冷的眼神警覺起來。
雲霏又露出淺淡的笑意。梧惠實在讀不懂她的表情,隻覺得不太愉快。她不喜歡這種故弄玄虛的感覺,好像天底下隻有自己是被瞞著的。
好吧,還有白冷。
“雖然我不熟悉曆史故事,但是,”他說,“記憶的確是會輕易受到影響的東西。您如何保證,您所讓我想起的事,沒有經過扭曲、塗抹,而是真正的客觀事實?沒有人能加以保證。”
“所以我說的是‘提點’。”
“怎麼理解這個詞?”
雲霏耐心地解釋道:“這種音樂,像一把鑰匙。它不創造,也不改變,它唯一的作用是打開一扇門,將已有的東西呈現。隻是這個過程比較緩慢,您會慢慢想起一些東西。而這些東西,必然不是被捏造的,而是您真實經曆的事。”
“所以……”梧惠撓著手臂,“不是直接讓我們記住什麼嗎?”
“您說的捏造記憶,甚至仿造成靈魂的樣子,是十分高深的法術。”雲霏認真地說,“那樣的難度,不亞於把各色的豆子混在籃子裡,往地上灑出一幅特定的畫兒來。這種事,恐怕真的隻有所謂的‘神’才能做到吧?即使人類經過無數次試探,摸索出了這種可能,也無法通過這種方式得到理想中的畫麵。”
“經過不斷嘗試,總能做到的。”白冷嚴肅地說,“足夠多的人,足夠多的空間和豆子,再確保變量——豆的熟練、在籃子裡的位置、潑灑的力道、風的速度……雖然聽上去難如登天,卻並非不可能之事。”
“所以我才說,它隻能是您真實經曆的。”雲霏不厭其煩,“也就是說梧小姐並不會得知您的事——反過來,她能想起的,唯有自己親身經曆的記憶。大部分人在八歲之前的記憶,都會變得十分朦朧。若非有特彆值得銘記的,或者當時不覺得怎樣,卻對未來產生深遠影響的,都會淡忘。也有發生過於刺激的事件,導致大腦選擇忘記以保護自己的可能。”
“照這麼說,如果我們過去發生很悲慘的事,也會想起嗎?”白冷問。
“從道理上講,是的。但由於這種記憶是被緩慢喚醒的過程。如果提前察覺到了不適,泄露的情緒對你們的生活產生影響,也能隨時找我。我可以幫你們將這些記憶妥善地安放回去。”
“這樣的保密性很強吧?梧小姐還能作為一位佐證者。到那時,您再覺得什麼地方有什麼問題,再來找我也不遲。”
白冷和梧惠對視了一下,看向雲霏的眼神將信將疑。怎麼說呢?對記憶動手腳,實在讓人難以放心,尤其是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單單現在的人進了醫院,一說要開刀,多少人就不乾呢,更何況……
“您沒關係嗎?”白冷突然問梧惠,“如果您覺得不妥,不必勉強。現在離開也可以,我可以應付之後的事。還是感謝您陪我到現在。”
“……”
所說不是逞強的時候,可是梧惠偏偏對塤本身的樂聲十分在意。雲霏給她看過的,那枚小巧玲瓏、光潔美麗的空心石頭。這樣的東西會發出怎樣的聲音,她十分在意。何況她也想知道,究竟怎樣的人才能吹響它。雲霏這樣的人嗎?
“沒關係。”她還是這樣說了,“既然雲霏說,有不愉快的事也能重新安放回去。我……還是選擇相信吧。再說了,即使有風險——白科長都以身犯險了,我臨陣脫逃好像也不合適。”
白冷沒忍住笑了一下:“我真的沒關係。倒是您,這成語不是這麼用的吧。”
“意思到了就行,不要計較太多啦。”
而在莫惟明那邊也有了好消息。他們終於成功抓到了“當事貓”。徵將它押送回來,它也不反抗。莫惟明則擋在墨奕和他中間,免得老貓又發什麼神經。在徵手裡,凍凍老實了很多。兩個人稍微聊了幾句,徵便先行回去了。
他得把貓關進小黑屋裡,等幾人離開再放出來,免得惹是生非。
他離開後,莫惟明問墨奕是否感到什麼異常。墨奕表示自己身體的主人好像不太喜歡貓。確切地說,是有點害怕,但還沒到恐懼的地步。鳥不喜歡貓是正常的事,畢竟貓也算鳥的天敵。
那麼原來的、真正的墨奕呢?那倒是不一定了。莫惟明暗想,妖怪還是會隱藏自己氣息的。大多數動物對妖怪很警覺,所以想要在城市中生活,妖怪們應該也會儘可能掩蓋妖氣。那樣一來,屬於動物或者植物的部分,也會被遮蓋,貓貓狗狗應當不那麼討厭才是。
他回來的時候,發現後院的門竟然開著,隻是虛掩了起來。大概是徵給他留的吧,也算是有心了。可是他環顧四周,什麼人都沒有,多少感到奇怪。在他準備上樓找人之前,墨奕忽然走向了建築的側麵。
那裡和圍牆有一道窄窄的走廊,靠牆的一側種滿了花。
“我來過這裡。”墨奕說,“身體的主人記得這些氣息。”
“是麼。”
莫惟明看向花壇。金秋十月,裡麵開滿了不同品種的菊花。花壇的主人大概有在打理。也許除了菊花,還有彆的,但是莫惟明沒能找到。可能屬於這個季節的植物占據了人們全部的視線。
“徵把貓關起來了。”身後傳來宮的聲音,“但是,商帶著羽出門去了。”
“怎麼回事?不是說……”
“是師父的命令。她無意拆開你們,隻是來了貴客,和梧惠小姐一起,在談什麼重要的事。師父不想讓羽參與,就讓商把她支開了。”
“貴客?梧惠也在?”莫惟明問,“方便問一下是什麼人嗎?”
“是白冷,白副廳長。”宮回答道,“沒什麼可隱瞞的。反正等梧惠小姐離開的時候,想來他也會下來,你們會碰上的。”
“那羽小姐什麼時候……”
“這就不清楚了。商逛起街來,總是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