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好險啊,幸虧有我在。”朽月君以指尖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不然連他九方澤都醒不來呢。”
“是是。”涼月君敷衍地應答,轉而看向葉月君,“不過,你們居然找到了在深夢航行的方法……”
“也不算航行,依然隻是漂泊而已,隻是我們找到了建造燈塔的辦法。”
葉月君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好聽。
“聲音的確是一種很好的羅盤。”涼月君點頭道,“我們一直太執著於天權卿本身,忘記了普通人,是具備正常五感的。雖然她無法聽到現世的呼喚,但其他人是可以的。隻要您保持特定的聲調進行吟唱,入夢者就不會迷失方向。”
葉月君淡淡一笑。
“這法子,也算是神無君想出來的。”
“他沒來呢。真無聊。”朽月君抱怨著,“害得我見他還得再吹噓一次。”
沒人理她。涼月君問葉月君:“他去哪兒了?”
“故地重遊,去了當時的一些……戰鬥的遺跡。”葉月君掰起手指,“上個月,與卯月君一起,去了清和殘花的花田。前段時間,和睦月君造訪了青蓮鎮。現在,他正獨自一人在踏勘青璃澤的天坑。”
朽月君捏著嗓子說:“我竟然不知呢。真是傷心!”
“您倒是有心可傷。”葉月君故意這樣說。
“興許是神無君他沒有心,才不叫我——明明是去我的地盤。”
“青蓮鎮還算您的地盤嗎?”涼月君終於搭理他了,“那裡已經荒廢很久了吧?您不曾回去,裡麵也不再有任何生命活動的跡象。”
“嗯?怎麼不算了。生命的痕跡自然是有的,可不要低估那些從青璃澤被帶去的小家夥們。它們早就打造了一套屬於自己的體係……生命適應環境,也改變環境。這一點,還是我從人類身上學到的。”
“您學會了不少。”葉月君不知是認真說的,還是在調侃她。
“其實人類和任何動物並無區彆不是嗎?不過,也不知道神無君去那兒乾什麼。至少已經沒有任何人類的精神意誌殘留在那裡了。我都清理掉了,扔進輪回之流裡。如今,它們也轉生數代了吧。”
“我時常聽同僚們提起,說那個叫青蓮鎮的地方,本是青女的領域。”涼月君問,“大家都說,那裡‘生活’著很多人,但並不都是人。它們究竟是什麼?我不曾見過,今後也無緣再見,倒是頗為好奇。”
朽月君並不避諱,她大方地回答:“什麼都有吧。最早由青女管控的時候,青蓮鎮還是人類所能觸及的、離天道最近的地方。失格的天道眾,潛心悟道的修行者,距仙人一線之隔而不願重回人間的倒黴鬼……”
“鬼仙姑就是從那裡來的人吧。”葉月君突然說,“雖然我們如今才知曉。”
“我都快要把這女人給忘了!”朽月君不滿地高聲說道,“提起她我還會生氣呢。她也不算從那裡來的,不過是渡劫失敗,從天道墜落到青蓮鎮。嚴格來說她隻是個過客,在那兒住了一陣就走了。那時候我還在地獄裡待著呢。青女興許認識她。這些,都是我後來清算青蓮鎮時發現的蛛絲馬跡。”
“既然是從天道墜落,也不能算完全的失敗。”涼月君說,“憑借我們知道的信息——她隻是選擇了另一條更遠的道路。可惜被拒之門外,才落下來。”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朽月君聳聳肩,“後來,青女隕落,青蓮鎮的性質也與地獄相連。於是一些祛除惡性的靈魂的雜質,也流入其中。也有誤入其中的人類,再也無法出去,就留在那裡。無所謂,反正也不能傳宗接代。”
“我聽說是有人類離開的案例。”涼月君說。
“是的。上一位霜月君……梁丘慕琬。”
“涼秋暮晚?”
涼月君看向朽月君,但沒問更多。他或許並沒有理解葉月君的說法,也可能猜到了什麼,但沒有選擇追問下去。
“回去是有條件的,畢竟她本就是生者,並不屬於這裡。她是唯一想起自己名字的六道無常,這要歸功於那個琥珀。但是,這已是無法複刻的事了,畢竟由法器的損壞引發。其他的法器,也不具備相似的性質。似乎與她的祖先有關,那個人曾用它與天狗交流,並立下千秋萬代的契約。如今受靈潮影響,能召喚天狗的人已經不複存在。”
涼月君問:“琥珀也與記憶有關麼?”
葉月君答:“任何東西都和記憶有關,幾百年前,紅塵十惡中的盜之惡使,就數次利用各種物品的‘記憶’,了解周遭曾發生的事,以竊取秘密。”
“聽上去很像如今的留聲機呢。”
“差不多的原理吧。人類是很厲害的生物呢。完整的三魂七魄賦予人類不同於其他生物的智慧……轉世成人,也就是成為人間最完整的生命形態。隻是琥珀那實現跨物種的溝通之力,是情感影響最大化的方式,而記憶是最好的載體。就像有些人,清醒時,或淡薄或理性,夢裡卻容易受感情的影響,是一個道理。”
他們說話的時候,朽月君一言不發,像是完全不感興趣。她在想自己的事。
葉月君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她不再說下去,而是繼續談論之前的事:
“反過來,在深夢中吟唱,興許能指引迷失的靈魂。但風險太大,神無君在找到更合適的方法前不願讓我冒險。”
“你的聲音很有價值。”朽月君看似隨意地說,“也很有紀念意義。”
葉月君知道她在說什麼,任由她說下去。
“青蓮鎮……是最後的戰場呢。那巨大的裂隙還在,很危險,再叫一個人是對的。不然,我相信他更情願一個人去。”
去悼念什麼。
也許是聲音的主人。
葉月君時常會想,擁有人類之心的朽月君,終是理解了人類的七情六欲。沒有心的神無君分明與常人無異。她並不知曉,這之中有何區彆。
她也從不敢用這副嗓音去問。